其实树林外的坡地并不广阔，不过是一小片连着另一小片，但是极为茂密的植被却能作为绝佳的掩护，非但不会留下脚印，湿润的泥土还让来往者的脚步变得很轻很轻。
但是伊格还是找到他了。
加格尔·赫霖森，这个在村中倍受尊敬的矮人，居然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出现在距离桦树林不远处的山坡上。
他不会是来更换树林里的捕兽夹，因为脚下由于潮湿而发黄的弹簧和螺栓，他连看也没看一眼，比起工作，加格尔的模样更像是在等待某人。
飘然的长褂，遮住了藏在袖口之下的深色臂弯，矮壮的身材，却在阳光的照耀下越显苗条。隔着漆黑的一层纱，伊格看不清他本来的面貌，但仅凭外形和姿势，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加格尔无疑。
只是不同于平日铁匠的装束，这样的穿着倒不像是他的风格，看到眼前来回晃动的人影，伊格不知怎么的，竟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他究竟在等谁？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伊格猛地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长柄已经勾住了他的脚踝，瞬间将其放倒在地。墨绿色的枝叶在伊格眼前旋转，场景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
加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伊格的身后，他用脚踩住伊格的胸膛，大半张脸仍然藏在漆黑的兜帽之下。
不对，移动的不是加格尔。伊格恍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山坡上的草堆里，而刚才藏身的石头居然还在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坡外。
“我警告过你……”
加格尔徒手将伊格从地上抓了起来，顺势从他右手的袖口里伸出一节深棕色的树枝。树枝的顶端像是被利器所削造，长矛般的一头直挺挺地指向伊格的心脏。
“这可是你自找的……”
伊格鼓足了力气，趁着加格尔刺出长矛的同一刻，一脚踹开了他的右手臂，同时双肘架空加格尔的左手腕，用力拧了下去。
奇怪……虽然加格尔忍不住松开了手，但他带给伊格的感觉却像单薄的一层纱包裹住空气，没有丝毫肉体的触感，包括刚才那一脚，仿佛就是踹中了一阵风。
风？
伊格突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任何的流动，四周的空气宛若静止一般，只有自己和面前的加格尔能够任意行动。他们的脚下都没有影子，而伊格的影子仍然还停留在石头后面。
就和之前在树林里的情况一样。
加格尔再一次冲了上来，伊格找准时机调整姿势，躯体顺势蹲伏躲过了穿刺，同时甩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照准加格尔的胳膊用力扎下去。
匕首刺破了矮人的衣袖，直接固定在一棵白桦木的树干上。不等加格尔做出反应，伊格跻身跳跃，在半空中舞出一阵旋风，瞬间将刃尖又踢进了桦木几公分。
加格尔没有因为疼痛而挣扎大吼，被匕首刺穿的伤口也没有流出鲜红的血液。他只是慢慢后退，慢慢后退，然后猛地将齐肩的衣袖扯碎，大笑着跌下了山坡。
就在这时，伊格周遭的空气再一次开始了流动，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那节本该被钉在树干上的手臂，又几时不见了踪影？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黑布在随风飘舞，朝向加格尔跌落的方向，正是村子的正北方。
伊格拔下插在树上的匕首，缓缓将其收回刀鞘，他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加格尔消失的位置，心里说不出的发毛。
他必须马上找到打更人，马上!
“戴森!给我滚出来!!戴森!你他妈聋了吗!？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滚出来!”
一间点着油灯的小木屋被激烈的敲打震得微微有些摇晃，打更人常年习惯在屋外点亮一盏明灯，无论早晚，但现在这盏灯也被门外的糙汉摔碎了，火星子溅了一地。
打更人戴森睡眼惺忪地打开了家门，却不料突如其来的一双手臂直接将他从屋里扔了出来，就像随手砸烂身边的罐子，举起戴森的身板对加格尔而言毫不费力。
“你他妈是有什么毛病!”
戴森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还没等他双手离地，加格尔一棍子抡圆了直接甩在他脸上，那力道，足足让戴森腾空转了好几圈。
两颗裹着血的牙齿带着粘有血丝的唾沫一起从他嘴缝滑了出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
矮人一步步向着戴森逼近。
戴森捂着左脸，打算乘机一脚绊到加格尔，哪想加格尔的身材实在是太过矮小，这一脚没能绊倒加格尔，却碰巧踹中了他的膝盖。
加格尔顿时失重地向前一扑，一个跟头摔在戴森面前。
戴森见状拔腿就跑，也不管身后的加格尔怎样拼命的追，他都不停下脚步。这双腿跑起来就像刮散落叶的疾风，沿着向北的小径飞速往白桦林跑去。
相比之下，身为矮人的加格尔还真是吃了种族的亏，尽管他也很努力的跟在身后紧追不舍，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逐渐被拉开了。
“戴森!你这畜牲……”
不行了……体力不支的加格尔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往眼角处流淌，但是再混浊的汗水都遮挡不住矮人那双充盈愤怒的眼睛。
“他妈的!怎么这么热!!”
暴躁的加格尔把脾气全撒在了这片林子里，但他越生气，周围的空气就越热。这里没有山风经过，也没有落叶纷飞，明明都快临近冬天了，怎么一点风都没有……
实在是太热了……加格尔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眩晕，眼前的树枝都开始恍恍惚惚，飘忽不定了。
“先生!请您救救我!先生!”
突然一阵凉风打在矮人脸上，莫名的精神劲而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只是那声音好像不是在喊自己，而是冲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坡呐喊。
“这……怎么可能!”
加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了自己长棍，身体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戴森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坐在自己的棍棒之下，抓住棍子的一头似笑非笑地冲着山坡大喊。
“先生!”
“加格尔!”
伊格刚好赶到两人面前，他看到加格尔棍下面容扭曲，血流不止的戴森，下意识地抽出了匕首。
“等等!孩子!我只是……”
“他杀了阿瓦纳!”
这声音如雷贯耳，但是没等加格尔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沉甸甸的、黏糊糊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瞟过去看。
天哪……
血淋淋的头颅，就倒提在加格尔手上，它看上去好似一枚做工精致的木雕，被一刀两断的切口还在脖劲处历历在目。泉涌般往外冒着泡的血窟窿，渗出一道道鲜血，顺着木纹一寸一寸，慢慢地往下淌。
这个由尸体脑袋打造的木雕，长着的正是村里那位兽人杂工的脸。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加格尔!”
伊格的匕首已经对准了矮人，加格尔迷惑而混浊的眼珠飘飘然然转向这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一旁戴森的眼神中，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