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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玉清和李舜成碰了一下头,认为经过白天的调查,案情已经明朗:一群不少人四人的军人,其中至少有一名军官,对姐妹两人实施了强奸,并枪杀了她们。现在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是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李舜成说道:“继续调查下去,因为涉及到军人,难度会很大。如果交给军方,一来,战事紧张,他们抽不出人来,另一方面,他们流动性很大,很可能会半途而废,不了了之。遇到正义感差点的人,故意把事情拖黄,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石沉大海,不说破案,立案都成问题了。”
李舜成的分析是客观的,这是制度缺失造成的。谌玉清不知怎么办,他很想问一问章天,可章天回去了。他很想去问韩飞,可如果是大屋的军人作案,自己的出现又可能打草惊蛇。谌玉清犹豫再三,决定自己想办法解决。
谌玉清请来族长、刘世雄,又让李舜成把谌运铎、李莉莉喊来。谌玉清刚想说话,族长问道:“两姐妹怎么处理,埋还是不埋?”谌玉清说道:“暂时确定明天早晨不上山。”“那不行,”族长说道,“应该确定一个准日子,道士好封臭。”“那就按最长的封。”“那钱就要得多。世雄在这里。按照一般的情况,这些开销都要自家出的,可不能冤枉死了人,还要自己出钱送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们族里商量了,不用世雄家出钱,钱从族里账上支。族里也没有几个余钱,能节省尽量节省。”刘世雄说道:“哪能要大伙的钱,族长!您先记着账,等事情缓一缓,我再跟爷娘商量。算我家先借着大伙的钱。”
刘世雄的话还没说完,刘方玉的儿子领来了两个着装考究的人。来人自称是渣坪联保办的干事,主任事情多,抽不开身,就叫他们来了。他们一个叫谢长秀,一个叫谢长河。谌玉清介绍完自己的人,然后问族长是否认识。族长看着来人,没有说话。谢长河说道:“十天前,渣坪联保的人几乎被日本人杀光了,我们是从郎田保抽上来的。”
这些天,到哪里都一样:熟悉的也好,不熟悉的也好;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一说事,首先必定要谈日本人造下的孽。
谌玉清说道:“我们的大黄沙、木敖洞、栗山村,来了几千日本人。老百姓到底死了多少人,现在还不好说,能活下一半就算好的了。”谢长秀说道:“我们郎田保损失不大,日本人的大部队没有进村。有几个日本人,到了黄泥田,一家七口,不论大小都死了,女的死得更惨。那是晚上,东边零零星星有枪声,我们没有注意,以为是大屋那边发生了械斗,后来才知道是日本人。”“我们那边的情况不同,日本人没来,我们就各家各户通知了,要不然损失更大。村民躲在山上一个晚上,见山下没有了动静,有的以为日本人根本就不会来,有的以为日本人来了又走了,很多人下山回家,结果被日本人抓到了,没活下来几个。”
“所以,”谢长河把话题引向案子,对族长说道,“你们银屏这案子,也要想开点。那些被日本人灭门了的,不也冤枉。联保副主任,你们的本家刘晔,不也是被日本人堵在家里杀了。凡事想开点。”说得族长直点头。谢长河很得意自己毫无道理、不通人情的高谈阔论,笑着冲李舜成说道:“我没说错吧!”而李舜成很想上前搧他两个耳光。
谌玉清说道:“言归正传,既然江口镇这边来人了,那我们把案子移交给你们。”说完要李舜成交出资料。谢长秀制止李舜成说道:“不,不。我们来的时候,易主任没说要我们接案子,只说来看看,尽量协助。”谌玉清说道:“这还要谁说吗?这不明摆着的吗?山界岭属于你们的地盘,当然由你们来办理。案子最后要上法院,也得到你们武冈去,不去我们溆浦。”谢长秀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来呢?”谌玉清说道:“你们打电话找着了江特派员,是江特派员派我们来的。”“对呀,江特派员叫你们来是破案的吧!这案都没破,你就移交我们,这说得过去吗?我们同意移交,那你们得把案子破了,把人犯抓到呀。你看你们四个人三把枪,连这女的都有枪,而我们背的是老掉牙的长枪,纯粹是摆摆样子。这人犯不由你们去抓,还要我们去。”说完,谢长秀冲谢长河得意地笑了几声。谌玉清说道:“你说的这些都不在理上,理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属于武冈县的地方,应该由你们武冈的人来管。”谢长河插嘴说道:“我们没说不管,你们不是要移交吗?我们同意呀!那几张纸没用,你们把人犯给我们呀。”李舜成说道:“人犯你们自己去抓!”谢长河讥笑着说道:“人犯都要我们去抓,那你们移交什么?”谌玉清说道:“你们这是挑火,族长和大哥在这里,我们说话冷静些好不好。你们听我说,首先一个基本的事实是这里属于武冈县江口镇渣坪区银坪保的地盘。是吧,没错吧?那么,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如果没打仗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应该由渣坪区、江口镇,或者武冈县派人来破案,这个也没说错吧。族长您说呢?”族长答道:“是的,昨天我们说到报案时就是这样想的。”谌玉清说道:“我们山里人就是这么实在。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江特派员接受了江口镇的请求,派人来帮助江口镇破案。所以,我们来了,我们对现场进行了勘验,做了大量工作,也使得刘家可以收尸了。但归根结底这是在帮忙,因为江口战事紧张,抽不出人来,我们才来帮忙,这个也没有问题吧?现在你们来了,也就是主人来了。主人来了,我们帮忙的也就不能再做主了,我们要是再做主就成了喧宾夺主,既不合理也不合法。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失去了继续调查下去的理由。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案子移交给你们,由你们领头调查下去,哪怕只用你们的名义也好:只有这样案子的调查才可以继续下去。也就是说,你们接受案子以后,我们不回去,继续协助你们破案。这不是很好吗?”
谌玉清把道理全部摊开,等待他们的回应,等了好久,他们谁也没说话。刘世雄实在等不下去了,说道:“昨天,我冒着炮火到江口,就想着能有人来管这事,你们不能这样僵持着。你们是渣坪派来的,是我们的父母官,他们是龙潭司来的,他们能来帮忙,我代表我爷娘表示感谢,但我们靠的不是他们,是你们这些父母官,你们可不能不管这事呀!”
谢长秀和谢长河到屋外商量。谢长秀问:“你说,该怎么办?”“要不,接了。”“接了!你会破案?我是不会破案。”“只用我们的名义,破案还是由他们来。”“谁说的,他们是这样说的吗?你自己想象的吧!你还真幼稚。他们要你接,就是想脱身,还帮你破案?就算他们同意,龙潭司的头头也不得同意呀!再说了,出来的时候只叫我们来看看,没说接案子。要是接了案子,回去怎么说?还不是找骂!费力不讨好。”“可他们说的道理摆在那里,你不得不接呀!”“谁说的,我就是不接看他们怎么办,他们是特派员安排的,破不了案,他们的责任大些。”“那个人是哪里来的特派员?”“能在几个专区之间活动,应该是省里的吧。”“那是大些。”“要不我回去请示,你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呀!我跟你一起回去。”“那要看他们放不放。”“进去说说。”
两人进屋后,谢长秀说道:“我们商量了。你看,我们才到联保做事,也就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办杀人案这样的大事,不说没做过,就是想都没想过。这样,我们回去请示一下。得到指示我们立即回来,最多也就两三个时辰就可以打转身。你们看……”
谌玉清没想到事情是这样,他估计这两人回去胡乱说一通,会把事情推脱得干干净净,不会再来了。于是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回去。反正初步资料有了,也有了一些物证、人证。等什么时候,你们想起要原始资料了,再到龙潭司来找我们。族长、刘兄弟,不是我们不想继续做下去,实在是没法再做下去了。请你们原谅,我们现在就回龙潭司。”说完,拿起东西就往外走。族长和刘世雄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上山的路上,谌玉清问谌运铎道:“金石,我们真的回去?”谌运铎回答道:“我觉得不能回去。这种案子一拖就黄,越拖就越难破,应该趁热打铁。”谌玉清说道:“这是昨天中午发生的事,一天多时间了,按一般情况,杀人犯早跑得没影了。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瞎撞。我们假设南方,刘家自己人在收集一切可能的线索,那么我们瞎撞的方向就只剩下东、西、北三个方向。东方,大屋;西方,乌峰;北方,岭脚。你们说去哪个方向。李姨,你说。”李莉莉回答道:“去大屋吧,那里有驻军。”谌玉清又问谌运铎和李舜成,谌运铎同意去大屋,李舜成没说话。
最后,谌玉清决定去大屋,一行四人打着火把往东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