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十弟嫂！十弟嫂！怎么没人呢？”吴仁景来到了荒田垄十弟吴仁谷房前四处找房子的主人。“七哥！在这呢。”房屋右侧的田里有人答应。吴仁景走了过去，看见一个20来岁的妇女背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正在田里开垄沟。
此人正是吴仁景排行第十的堂弟吴仁谷的妻子，名叫谢来香。
吴仁景站在田头问道：“你在做什么？”“把田浸泡松软，天气好了就栽禾。今年天气暖和，他们说，大枫树已经发芽了。”“谁说的！今年比哪年都冷。再者，山上比山下要晚两天，看见山下栽禾了，你再整田也不迟。”见谢来香没有上来的意思，问道：“你栽这么多田做什么？吃不完。”“喂着猪呢，还了田皮（具有永佃权的佃户对田土的用益物权）和田骨（田主的所有权）的租也剩不下多少了。”“怎么还有田皮的租，五爷爷也要问你要租不成。”谢来香并没有回答吴仁景。
见谢来香开完一条垄沟，吴仁景说道：“你上来，我有话说。”“哦，我就上来，你进屋咯，外面冷。”“没事。其实猪也是可以不喂呀。”谢来香打着赤脚拿着板锹上了田埂，用沟里的水简单洗了一下冻得通红的小腿。
吴仁景帮她把板锹捡到一边，说道：“这水多凊，脚都红了。冻吗？”“没事，你刚才说什么？”“我说，你可以不喂猪的呀。”“那干什么？和七嫂一样！我没有那福气。”“没说她。”“你也不要陪小心，我用不着跟谁去比。”说完，谢来香哄了两下背上的婴儿，趿拉着沟边的破布鞋，领着吴仁景回屋。
到了房里，吴仁景拿出剩下的两盒罐头来，谢来香也没多看，要他放在左卧室的衣柜上了。
两人来到厨房，吴仁景从柴堆中取了一些细树枝掰成小端，拨开塘灰，吹了几下，柴就燃了。谢来香陆续向火塘里添了些柴，很快火旺了起来。于是，两人在火塘边坐了下来。
“这些天你一直没回来？”“有规定，不准回家。”“这也没几步路，你不晓得晚上回来呀？”“搞训练，很累的。”“训练，训练是做什么呀？”“就是不歇气地排队，走路，有时还练开枪。”“是不是日本人真要来了？昨晚我听到东边有声音，开始我还以为是打雷，慢慢地又觉得不像是打雷。是不是在打仗呀？”“我没有听到，龙潭司听不到，我也没打过仗。上面要我们去转溪江看看，可能就是为昨晚的事吧！”“你这就要走呀？”“过一会才走。”“那吃了饭再走，这就煮饭。你抱着妹。”说完，谢来香起身解下背后的婴儿，递给坐在火塘上边的吴仁景，自己开始在下边忙活起来。
谢来香用木盆把米淘好，放进饭锅，把饭锅放在火塘的三角架上，添了两把实柴，饭就开锅了。她把饭锅提到火堆的旁边，取下炒锅放在三脚架上，放入刚才的淘米水烧热，然后，从火塘上面割下一块腊肉来。正准备把腊肉放入炒锅里洗，婴儿哭了起来。“可能是饿了，你来洗肉。”谢来香说着，在抹布上揩了揩手，伸手来接婴儿。吴仁景起身把婴儿递给了谢来香后，走到下边做起事来。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什么事呀？说吧。”“前几天碰到了静娃。”“哪个？”“静娃，金屏的。和十弟、九爷他们一起去四川的。”“哦！你说吧，我没事。结婚三天就要去走马帮，现在我连他的样子也记不得了，只是害了这妹娃。你说！知道了我也落心了。”“他说，他们走的是北线，出发后的第五天，他们到了乾城（今湘西州吉首市），不是黔阳的这个黔城，是快到四川的那个乾城。第六天出发的时候，路上尽是很高很高、笔陡笔陡的山。还没到鸭堡寨（今湘西州凤凰县禾库镇）就遇到了土匪，人走散了。他只知道十弟是和九爷一起跑的，其他就不知道了。”“那他怎么一年多才回来呀？”“他到了松桃，没有钱就给人做长工，年前回来的。”谢来香说道：“妹娃的爷定是回不来了。你那五爷爷、五孃孃也是够狠的，把我们娘俩扔在这老林子里，只怕是早就知道她儿子回来不了。哪一天我们娘俩给狼叼了，他们家也就清净了。”“马帮出事，早就有传言了，只是没人跟你说。”“什么时候？”“就在你搬出来单住那会儿。”“难怪。”
吴仁景宽慰谢来香道：“这里好些年没见过狼了。”“你也巴不得有狼吧！”不知为什么，吴仁景突然想起了吴昊儒，说道：“我巴不得有狼！我巴不得能打死那条老狼。”谢来香看了吴仁景一眼说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这里除了你这条老狼，可没有其他老狼了。”“我没说是你这里。”“不说我这里就好，其他地方你跟我说没用。”
谢来香给婴儿换了一边，刚一放开，**便向外喷射。“快过来嗦两口。”谢来香急切地喊道。吴仁景放下手中的事，连忙蹲在谢来香跟前，在谢来香胸前吸吮了几下。谢来香笑着问道：“好吃不？”吴仁景不语。“上次问你也不说，今天你一定得说。”吴仁景勉强说道：“那就，好吃。”“怎么好吃？”吴仁景嬉笑不语。“是香还是甜？”“别问了，就是好吃。”“就是好吃，你还不多吃点，省得明天又流出来。”谢来香把吴仁景的头摁了下去……
远处一声枪响，吴仁景倏地一下坐了起来。谢来香支起半边身子问道：“什么响声？”“是枪声，只响了一下，应该没什么事。”待惊魂初定，谢来香问正准备穿衣服的吴仁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时辰？”“未初时，在梁家洞集合。”“那不早了，你是副支队长，不能落在别人后头。”说完，谢来香下床穿好衣服，紧跟着吴仁景进了厨房。吴仁景来到厨房，盛好饭，抓了一把菜蕻子摆在了腊肉上面，吃起饭来。吴仁景扒了几口饭，问谢来香：“你不吃呀？”“你先吃。”谢来香从火塘中拿了一根燃着的树枝点着了潲锅下的火，继续说道：“你多吃点肉，我一个女人家吃不了多少。”“你说还捉两头猪喂。捉了没有？”“捉了，已经快两尺长了。”“现在存钱没用，我也不知道你喂猪干什么。”“怎么没用，你现在吃的是什么？”“这肉，是你喂的猪！”“我喂在娘家的，哥哥见我单过，就把肉送过来了。”停了停谢来香又说道，“我不存钱，我想好了：那头大的再过两个月就出栏，两头小的腊月间出栏。得了钱我就请人开一些石头，在房前修个保坎。还有就是，只要张家人同意，我就在左边的坡地修整出一丘田来。你们这里田骨收租少，只要收成好，只种自己的田就够吃的了。把这两件事搞好了，再积攒些木料，能快点把房子整修好，也就落心了。”“你一个女人家做这些太累了。”“我也晓得，你那十弟是回来不了了，按理，过两三年我可以再嫁。这样做，我倒没什么，就是怕委屈了妹娃。现在这样最好，没有男人，女人家反而可以自己做主。等房子整好了，妹娃出嫁了，要是有谁愿意住到这房里来，我也不嫌好丑，让他住进来；要是实在没人愿意住进来，等七老八十了，你就给我住进来。要得不？”“好是好，只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什么意思，你可不能死在我前头。就算你比我大一轮，你也得熬着。”“好！好！熬着。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说这些。”吴仁景把碗里的饭扒干净，放下了碗筷，说道：“碗筷你洗，我走了。”“你走喽！自己当心点。”
吴仁景出了房间的时候，谢来香正在腾猪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