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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参加族人、寨佬会议的是殷国志两夫妻。案件处理程序是以尤梅和江娟为主拟的稿,殷国志只补充了一两点。
会议照例由蓝德兴主持,他先简单介绍了左山踢翻山神庙的经过,然后请尤梅讲话。尤梅说道:“刚才,蓝寨佬讲了左山失手毁坏刘喜田家山神庙的经过。这不仅是左山和刘家的事,也是关系到瑶山习俗和秩序的大事。要处理好此事,得解决好两个问题:一个是,把庙修好,恢复原状的问题,一个是,要不要用左山的血祭奠山神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好说,是左山损坏的,左山当然要赔,要负责修好。同时左山是在执行战斗任务时失手损坏的,这个修庙的责任就不只是左山一个人的了,我们战斗指挥部也应当承担责任。不能让放牛的赔牛,就是这个道理。今天我们主要解决的是第二个问题,也就是要不要左山血祭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们听懂了没有。”族长和寨佬们开始议论,过了大约一刻钟,议论声小了,一个人站起来说道:“不就一件事吗?为什么成立两个问题了呢?山神庙坏了当然要恢复。恢复了,可不就要祭奠吗!这是一回事,为什么要分成两部分来讲?”
殷国志让那人坐下,说道:“大家的疑虑是有道理的。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看简单些,这样处理起来就快;但有些事情就不行,要掰开来讲,揉细了讲,这样才不会出错。人与人产生了矛盾,就是很复杂的事情需要掰开来,把道理讲明白,讲充分,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就丘山这件事来说,我们从丘山这个角度考虑,赔偿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发生,这个责任就产生了,是左山必须去做的事情。而流血不是天经地义的,天理是:人是至高无上的,必须保护,除非他犯了罪,需要给予处罚。
“从刘喜田这方来说,赔偿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是可以进行好坏评价的,有价值的事情。但是祭祀不是这样,是否有效果,山神是否能再度显灵,再度保佑他家,却一时看不出来,需要从以后,甚至若干年后的事情中寻找答案。无论怎么隆重都是这样,只是越隆重,隆重到使用人血,就可以充分表现敬意和虔诚,才可以更放心,对山神显灵的信心更足。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实在,有点看不见摸不着的味道。
“对于我们旁观者,也就是愿意维护瑶山正常秩序的人来说,赔偿是不可商量的,可以商量的是赔偿的时间和方式,不是赔偿本身。而祭祀,用不用血?用不用人血?是用家族人的血,还是用他人的血?这些都是值得讨论,是可以选择的。
“如果这次采取了某个血祭方式,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也照章办理的话,那到底有多少人愿意接受这种血祭方式?愿意让这种血祭方式成为瑶山长期发挥作用的规矩呢?也就是说,这是在为后世立规矩。既然是为后世立规矩,那么所有的人都应该参与,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们汉人那边,把这样的规矩叫做法律。那里的法律产生于上峰,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是摸不着的,不关心的。而在这里法律是摸得着的东西,是真正理性的东西。这是伟大的创举,亘古未有。……”
殷国志越说越激动,最终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情绪化,不得不停了下来,使得会场一片寂静。良久,蓝德兴说道:“开始我也想不通,就这么点事,要这样兴师动众吗?听殷长官这么一说,我明白了:就该这么干,即便是战事这么紧张,日本人随时可能来,也要这么干,日本人来了怎么样?杀了我们几个人又怎么样?只要我们的精神还在,我们的传承还在,我们就不会亡。下面,还是请尤老师继续讲完。”
尤梅接着前面的讲话说道:“现在就集中谈谈解决是否要血祭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我们最终的结论不是一拍脑门的结果,而是多人共同参与的,合乎道理的,多数人认同的结果。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应当定一个章程,我们根据这个章程去做,一步步完成规定事情,达成阶段性目标,最后实现我们的目的。
“章程分为这么几步:第一步是确定最终裁判的人员,这些人的责任和作用,以及实现保证,第二步是审理过程,包括,左山和刘喜田两边参加人员的讲述先后、辩论、提问等等,第三步是裁判过程。”
“现在讲第一步,选定什么人来最终裁判呢?我们的意见有:第一、排除与左山、刘喜田相关的人,这些人包括姓左的和姓刘的人、两人所在村寨的人以及两家的其他亲戚,第二、在座的人除蓝寨佬外再选出十人,另外从各村寨无山林,或者山林少没有设山神庙的人中再选十人,这二十人和蓝寨佬一起组成最终裁决团,(另外选出五人加五人的预备裁决团,以应对裁决团缺员的情况)第三、裁决团成员有权参加案件审理,有权提问,享有表决权、排除干扰权,第四、裁决团成员应当按照自己的想法参与表决,应当承认表决结果,第五、裁决团的行动不受任何人限制和影响,裁决团成员的意愿不受庭审以外的原因干涉,不受裁决团内部其他人的干涉,如有干涉应当退出裁决团。请大家先对第一步进行讨论决定。”
族长和寨佬们进一步了解尤梅的意思后,觉得很新鲜,没有提出大的反对意见。最后,蓝德兴宣布:“第一步的讨论结束,就按尤老师的办。”他接着说道:“等把第二步、第三步也定下来了,就抽签。寨佬中抽五人、大小族长中抽五人,一共十人,为裁决团正是成员。没来的也把名字写上,放在一起抽签。候补的那五人,不分寨佬和族长,抽到谁是谁,先抽到的排在前面。第二批人,也就是没有山神庙的那十个人。寨佬们现在就把本寨的名单报上来,我们立即派人去核实,是不是没有山林、没有山神庙。如果名单有误,出现了有山神庙的人,那整个寨的名单全部作废。现在就做这事。龙石雄把我们大屋场的名单写出来。”
同时,尤梅让胡敏带人抄录第一步的内容,以求尽快形成文本。待无山神庙的名单出来,殷国志让伍建明、蓝三妹等带人连夜奔赴各村寨调查。等他们调查回来,还真赶上了趟,没有耽误会议进程。当夜,会议完成了各项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