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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承?从针线组租用的杨家院子出来后,用了师父讲过的法子定了定神,这才转弯去了乡公所。他要找谌玉清搞一把枪,清早岩板回来他就想这样做,就是没找到谌玉清。在乡公所,他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着了谌玉清的寝室。他很犹豫:枪的事找谌玉清是正着,可谌玉清是当年“龙潭四少”之一,多少年了,见了都绕着走,绕不开就背对墙。如今要主动找他,怎教他不胆颤。这么一来,杨家院子留下的后遗症又要发作了。
段承?上了乡公所乙楼楼上外廊的最北端,站在谌玉清的门外推了推门,门没推动。他不敢太用力,更不敢敲门,他轻轻挪到栏杆边,看着前边羁押所独立院墙内的那幢两层楼的木房子,这是一座据说经常死人的房子。正巧,一团乌云压过来,把太阳光全挡住,天立马暗了许多。段承?再一次感觉到了阴森可怕,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该不会是日本人还关在里面吧?死的那两个日本人呢?埋在哪里了?是呀,人家都这样死了,也没有人给他们烧纸钱,在下面没钱用,不出来作怪才怪呢!段承?又用了一次师父的法子,才再次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中,他寄希望于谌玉清能自己开门出来,但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人家在里面睡觉,自己在外面站着,还要面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不活受罪吗?他终于麻起胆子敲了三下门,没见屋里有动静。他数着自己的脉动,三百下后,胆子大了一点,又敲了三下,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如此反复他又敲了几次门,终于认定谌玉清不在,屋里没有人。即不甘心又如释重负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经意朝门踢了一脚。正要转身走开,门里突然冲出一人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门。
谌玉清大声呵斥道:“你他妈,不想活了!老子两天没睡,刚睡下你就来吵老子,还敢踢老子的门!”
段承?早已吓得跪下,已经听不清谌玉清说什么了,只会一个劲求饶。幸亏李舜成过来劝下了谌玉清。收了枪,谌玉清干脆披上衣服卷了一根烟,坐到床边,叫李舜成把瑟瑟发抖的段承?提了进来,问道:“姓名?”“段、段、段承?。”“怎么是个结巴。性别?”“男。”“年龄?”“虚岁26,八年生人。”“什么八年?”“什么?”“是民国,还是宣统?”李舜成插话道:“宣统没有八年。”段承?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说道:“那就是光绪年。”“啊……”谌玉清收了笑说道:“那是你爷。”谌玉清也不在年龄上纠缠,继续问道:“哪里人?”“十一专区,黔——欸,不对呀!这不会是在审案子吧?你、您不会是在审在下吧?”“不可以吗?我也不和你啰嗦,你到底是谁?”“我是段承?、段推事呢!”“是吗?还真是你小子。你有个外号吧,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管他呢!你叫段——承——??对!段承?!你怎么成了推事了,王推事呢?也不管了。你找我什么事吧?”“没事。”段承?早已把要枪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没事!没事你来打扰老子睡觉,你这不是找死吗!”谌玉清说着就去摸枪。“有事!有事!”“什么事?快说!”“谌乡董让我查教授的案子。”听谌玉清“嗯”了一声,段承?继续说道,“这事你也知道呀!那就好说了。所以我想找您要把枪。”“要枪!枪和查案有关系吗?没听说推事配枪呀,没有指标。”“有关系,因为这个案子和日本人有关系,那个小偷很可能不是小偷,而是日本人的探子。所以要查清楚这个案子,配枪是不可少的。”
谌玉清对王推事都没有好感,更何况段承?。谌玉清的四支队平时管治安,自然也要办案,他们办的绝大部分是刑事案子。案子调查清楚后,谌玉清就拿着口供,带上随员亲自去一趟溆浦,请地方法院的文员写一篇《起诉书》和一篇《判决书》,然后叫法院的检察官、主任推事省定文稿、量刑和盖章。有时候检察官、主任推事还会问上一两句,听一听量刑意见。一切办妥,请那些人吃一顿饭后,就回来宣判。可眼下战事紧张,平日里重要的事情也变得无关痛痒了。谌玉清想,如果段承?能承担一些事情,无论办得好坏都不再需要自己插手,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于是谌玉清对段承?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跟我来吧。”
谌玉清拿起钥匙到了丁楼,让跟来的段承?停在楼外,自己去了楼下外侧库房,一会儿,拿出一把王八盒子来,让段承?在一张表格上签了字,然后把王八盒子和枪套递给了他。
段承?拿着枪喜出望外,想着:“看谁还看不起我?看你姓彭的臭婆娘还小看我不?我扣一下……”段承?扣了几下扳机,不见响,断定枪里面没有子弹,折转回来问锁门出来的谌玉清“怎么没有子弹”;谌玉清拿过枪,打开保险朝天打了一枪,“呯”地一声响,把自己吓了一跳。李舜成在楼上,大喊一声“谌队长”,谌玉清才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下,顺手把枪口伸进靠着隔墙的太平缸的水中,又打了一枪。缸里的臭水飞溅出来,溅了他一脸。“妈的!”骂完,谌玉清也不擦脸,把枪里面的和小盒子里的子弹全掏出来,塞进兜里,把枪朝段承?一扔,上楼睡觉去了。
段承?傻傻地站在议事厅前,半天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