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寒冬腊月里,跳进这冰凉的井水里?柳天南当然不愿意!
可转念一想,身上那心思虫儿还在,自己哪里能不听穆残阳的话?再一想,若是这心思虫儿在水里淹死了岂不是更好?
一念至此,便决定下水看看也罢。
周围呼啦啦站着几十号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本是不敢前来井旁的,可自打一个大胆村夫的过来之后,众人也都围了上来。本就是农闲之际,这农村里更不缺那看热闹的。
柳天南见有众多村妇都在井旁围着,便让那书生将人驱散,自己总不能穿着衣服跳下去吧?他又没练到那种御气为界,衣带沾水不湿的境界,就这一身衣裳,若是打湿了,那这大冬天的可怎么办?
可这帮村妇一个个都笑嘻嘻的赖着不走,柳天南虽年纪早已不小,但因习武修炼之故,又加上本就生的英俊,看起来却彷佛只有三十上下而已,这帮村妇当然要赖着不走。
柳天南摇摇头,看一眼穆残阳,只见穆残阳正笑嘻嘻的望着他,柳天南心里气的直骂娘。
穆残阳嘿嘿一笑,
“别看了!快下去!”
柳天南只好将衣服脱掉,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来,只留了一条衬裤,这裤子却是万万脱不得的了,这要是脱了去,这井边的村妇们恐怕还不得吃了他?但只这样,那帮村妇的眼睛便已经看直了,三三两两的相视而笑,拿手对着柳天南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即已经脱了衣裳,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柳天南拿起剑,憋一口气,扑通一声便跳到了井里。
这井水竟有些暖,柳天南心里略松了口气,总不会在这井水里耗去过多真气,若是真气虚耗过多,这要是真的见到了妖怪,自己恐怕斗不了两合,就得气尽。
水下昏暗,看不真切,柳天南运气于眼,向下游去,干干净净的,哪里却有什么家畜、有何处有妖怪的踪影?
直到潜到了井底也没有的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再一转身,却发现井底竟连着一条暗河,柳天南游进暗河,不多时,便看到前面一处光亮自上而下透过来,游过去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口井眼。
柳天南心想,这村子既然叫做三井,想必这是到了另外一口井了,于是继续从暗河向前游去,果然不多时,又见一口井,再往前游不多时,却突然看到水底白骨累累,似是家畜的骨头。
柳天南打起精神,小心向前游去,却见这些白骨乃是散落在了一处水底巨石之上,柳天南顺着巨石向上游,却是出了暗河。
原来是暗河流经的一处溶洞,只见那巨石之上又有一块平整的巨石,柳天南只看到一对绿莹莹的光正在望向自己,定睛一看,却不是前日在野山冈遇见的那只虎妖又是何物?!
柳天南站起身来,将剑平举于胸,
“好你个畜生!前日里让你跑了去,却不想躲在此处!看你今日还要往哪里跑!”
言罢,蓄力而起,一人一剑直直的刺向那虎妖。
只听的那虎妖猛啸一声,却又化作一阵青烟,凭空不见了,这虎妖定是认得柳天南了,上次吃了一亏,险些丧命,此次自然要怯战了。
柳天南空落在那块平整的巨石之上,屏息四顾,料想这虎妖当是被穆残阳那一巴掌拍的伤了元气,才躲在这处隐秘之处来,以妖气将那家禽、家畜引落到这井里来再吃掉,以补元气,这虎妖想必隐藏不了多少时间就得现身。
果然如柳天南所料,过不多时,果听的一阵粗重的喘息之声自角落传来,再一看时,却是那虎妖已经现了形,这次恐怕这虎妖没有力气再化作青烟逃遁了!
修仙之人与草木禽兽所行修妖之路虽不同,但都在这一口气上,修仙修的真气,修妖也是修的真气,虽各为阴阳,分精华、阴华,但归根结底未成道之前,都是要练这一口气。
这虎妖伤了元气,自是撑不了多久了,方才化作轻烟,恐怕用去大半真气,若是再化一阵烟,元气用完,恐怕柳天南不用三分气力,便可将它斩杀。
那虎妖眼见既无退路,只好低吼一声,猛扑过来,柳天南霎时也飞了出去,只听得一声哀嚎,人虎皆已落地,只见那虎妖的肚子上被柳天南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口子,不多时便见血流如注,那虎妖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眼见只有了出气没有了进气。
柳天南不敢大意,缓缓靠近那虎妖,此时那虎妖已是一动不动了,连出气都没有了,柳天南拿剑尖去刺一下虎鼻,那虎妖纹丝不动,柳天南这才确定,这妖物已然死掉了。
一手拖着虎尸,柳天南又跳下了水,游至第三个井口时,突然灵机一动,这岂不是逃脱的大好机会?若是从这口井里出去,穆残阳如何知道?这心思虫儿又与他相隔那么远,恐怕穆残这次也没办法!
主意打定,就向第三个井口上浮去,奇的是,无论自己如何用力,自己就是钻不到水面上面去!柳天南心中凉了半截,看来这心思虫儿离那穆残阳还是不够远?只好又钻了下去,往来路游去。
井上众人等得多时,渐渐焦躁起来,都在担心这好看的捉妖师父是不是被淹死在这井里或是被妖怪吃掉了?要不然为何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出来!
穆残阳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远远的找个树墩坐了下来,眯着眼睛晒太阳。
忽听得井边一阵呱噪,
“出来了!快看出来了!”
柳天南从井水里冒出个头来,众人赶紧将井绳放下,十几个大汉一起用力才将柳天南拉出了水面,围观村民又是一阵惊呼,却见柳天南的左手竟提溜着一只老虎!
柳天南提着死虎被拉了上来,将那死虎一把丢在地上,众人吓了一跳,细细看去,却发现着虎肚已破,分明是只死虎了,才一起喝彩起来。
早有几个村妇拿了干布子上去给柳天南擦拭湿漉漉的身子,还要趁机拿手去摸一把,吓得柳天南蹦蹦跳跳的,这村妇竟似要比那虎更要骇人一般。
穆残阳趁着乱,竟是走到了虎前,从那虎口里拔出了两根长长的虎牙。
待得柳天南穿上衣裳,众人又簇拥着他走到了一户人家,看摸样,倒是殷实人家。
穆残阳看没人搭理自己,只好跟在队伍后头,进了屋子。
看茶倒水,必是少不了的,众人忙活一阵,才见一老丈重重咳嗽一声,众人才都安静下来,
“这位先生!为我三井村除此一害!三井村六百村民感激不尽!”
众人都点头称是。
柳天南笑了笑,好不容易从人缝里看到了站在人后的穆残阳,
“诸位不用客气!这是我俩的本分!”
众人这才想到,来的是两个捉妖师父,忙回头也将穆残阳找到,请到了前面让座,穆残阳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去,拿起放在柳天南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
那老丈又道又道,
“却不知,二位尊姓大名!我等好将二位铭记,并将二位神通广为传讲!”
柳天南刚要张嘴,穆残阳却抢道,
“我是张三,他是李四,区区姓名,何足挂齿!”
柳天南笑了笑,知道穆残阳这是有意隐瞒,也就不再作声,众人也心知,这张三李四自然不是真名,看来二人是不愿意将姓名透露,也不好多问。
那老丈打了声哈哈,
“我是三井村的一村之长,姓毕,名九张,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次见,老虎还能在水里的!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如此离奇之事!如今倒是开了眼界了!”
众村民纷纷附和。
“张、李二位先生,当真是神人啊!只是还请二位先生告知,这虎,怎会在这井中活着,还能害我牛羊?老朽,实在是好奇!还请二位先生言明,已解我等心中疑惑啊!”
众村民俱都点头附和,这疑惑若是不解,他们怕是饶不过二人的。
柳天南摇摇头,看一眼穆残阳,穆残阳眯着眼,再将茶杯拿起,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道:
“这世间万物,皆属五行,这五行么,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金木水火土而已,这虎孕于林中,长于林中,五行实是属木,而这五行相生相克,木由水生,若是这木受损,当由水来生补。”
穆残阳顿了顿,拍了拍肚子,老丈心领神会,
“赶紧的,都去家里将好吃好喝的拿出来!”众人却哪里有动的?动瞪大了眼睛,等穆残阳说下去呢。
穆残阳这才接着道,
“不巧,这虎妖,前些日子,曾被我遇到,一巴掌将它打成重伤,伤了元气,想必是要找极阴却又属水之地来修养生息,恢复元气,料想那井底必是另有乾坤。”
说着,看一眼柳天南,柳天南点点头,说道:
“是了!这井底是连着一条暗河的,村里的三口井都恰巧打在了这暗河之上,且这暗河经过一个溶洞,那虎,便藏在这洞里。”
穆残阳接着道,
“那就更没错了,三这个数啊它是属阳,这暗河虽为极阴,却也因这三口井,得了阳数,这虎妖的道行不够,极阴之地它还待不了,故此才会选在此处!这也是你们三井村的造化,亏得这虎妖道行尚浅,受伤后不能食得纯阳之物,否则,这一个个到井里去的恐怕就不是猪羊了!”
众人听的后怕,这张三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真真不像是唬人的!
一个一个的向二人拱手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老丈叹口气,
“我三井村,得二位先生仗义相救!实属有幸!利儿,快取银子来,给二位先生奉上!”
只见来时带路的书生答应一声,转身欲走,穆残阳却紧声道,
“且慢!”
书生回头,却见穆残阳拿起了那幡招儿,
“我们,不受银钱!”
众人呆了呆,原以为这招牌就是和引子引人上钩的,却想不到还真有这等不要银钱的人物?
柳天南笑了笑,
“只要管吃管住,明日我们走时再给些盐巴就成,不要什么银子!”
老丈长叹一声,
“二位!果然是奇人啊!”
转过身去看着众人,
“还等什么!还不快去?!”
方才就未动身去拿吃食的村民,这时才动了起来,纷纷回到家里,你拿鸡、我拿米的忙活了起来。
这日傍晚,老丈院里院外摆满了桌子,火把照的四处通明,虽是严冬,众人却是热情高涨,一个一个的端着酒杯往里屋的主桌来敬酒。
穆残阳和柳天南架不住这村民的热情,这一场酒直喝到半夜三更才散去。
次日二人醒来之时,早已日上三竿。
二人略作收拾,推门而出,却见几乎一村子人都站在外面,似是等候二人多时了,门口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两口麻袋,一只铁锅。
村长哈哈一笑,
“二位先生!莫要怪罪!如今啊,这官盐实在是有些贵的离谱,其实我们三井村在这十里八村的,田亩最多,地又是最肥,算起来也是富裕了,只可惜如今也凑不了多少盐出来,这两麻袋啊,是两袋子米,”
说着摆摆手,让人打开那麻袋,毕九张得意的伸手去将那麻袋中的米一拨弄,却发现这麻袋的两边各缝了一根中空的竹筒,毕九张嘿嘿一笑,
“如今兵荒马乱的,要是进城,怕你们带着兵器不方便,这两根竹筒正好藏兵器,放好之后,拿布子堵上就是,我这法子,百试不爽,从未出过事!”
看来这村长也是有故事的人。
又见那书生双手奉上了小半袋子盐,“这些盐,已是众村民能拿出来的极数了,还望二位莫要怪罪啊!”
穆残阳笑着摆了摆手,
“够了够了!多谢诸位的盛情!如此,我们,就收下了!要事在身,还要赶路,就此别别过了!”
穆残阳和柳天南向众人打了一揖,柳天南藏好剑,便要将两袋米抗在肩上,老丈忙捉住柳天南的手,
“哎!先生不用费力!利儿,把驴牵过来!这驴就送于二位了,这东西啊,让那驴驮着便是。”
不多时,书生将驴牵过来,将米、盐往驴背上放好,柳天南牵过驴子,二人与众村民就此别过,一众村民将二人送出村来,目送二人远去,才各自散去。
二人一驴,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前行,那幡招仍旧惹得路人频频侧目,穆残阳和柳天南二人此时却是有着别样的心情。
默默的走了十几里路,柳天南才开口问道,
“那心思虫儿,不吃不喝的也就罢了,这水里竟也淹不死它,这究竟是个什么虫儿?如此玄乎?”
穆残阳冷笑,
“祖爷的东西,我也知道的不多,至于不吃不喝?那肯定不对。”
“哦?那它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如此灵物怎么会如此俗气?”
“那……它究竟是吃的什么?”
穆残阳嘿嘿一笑,
“你的气。”
柳天南一惊,驻足不前,
“那这一去雪谷尚有万里,我岂不是没到雪谷便已成了一个废人?”
穆残阳转身看了看柳天南,
“你本就是一个废人不是?”
柳天南气道,
“你快将它拿走!”
“哼哼,拿走?还不是时候!你放心,它能在你身上,是你的福气!”
“这一路上吸我的气,怎么还是我的福气了?!这福气我不要,还是给你的好!”
穆残阳沉默片刻,
“你见过光吃不拉的东西么?”
这?柳天南却是未在身上看到虫子屎啊,这难不成真的有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