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普里阿嬷出门后,阿秀才低声朝龙义说道:“谢谢你哦,刚才没说我坏话,阿嬷就不打我板子了。”
“你以后别再拿锅砸我,我自然不揭你短。”龙义瞧着眼前这个妹子,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他问道:“你真是那老妖婆的孙女?”
阿秀一边为龙义上药,一边回道:“呸,你可不能说阿嬷坏话,阿秀自小就是阿嬷养大的,阿秀也不晓得是不是阿嬷的孙女,阿嬷说我是,我便就是。”
“你就没怀疑过?你看看你的长相,和周围其他人的长相大不一样。你瞧他们脸尖尖的,额头高高的。要说你,倒是和你阿嬷讨厌的中土人长的差不多,她们女子的五官都很漂亮,好看得很。”
“阿秀没去过中土,阿秀从小就在寨子里长大。不过大家都说,阿嬷有亲人死在中土人手里,所以阿嬷非常讨厌中土人,如果阿秀是中土人,阿嬷早就不要我了。”
“怪了。”龙义心道,若阿秀说的是真事,那么这老太婆无端嫌弃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她的孙女,明摆着是个中土女娃,怎么会是她亲孙女。“怪事!怪事!”龙义正嘀咕着,忽然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嘶。。。哎唷!”
他低头一看,发现阿秀手上戴着一副古怪玩意,为他涂药时,那玩意碍手碍脚,一时戳到了他的断骨伤处。
阿秀见龙义喊疼,连忙道歉道:“对不住哦。。。阿秀手脚笨,老是做不好,你没事吧?”
龙义疼得满额都是斗大的汗珠,不过他强作无恙,抖着嘴说道:“诶,不甚么疼,没事,你继续好了。”说完他又似想起什么,忙说道:“你轻一些、慢一些更好。”
“哦。。。”阿秀懵懂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解龙义衣服。
“你干啥?”龙义问道。
“阿嬷说你肋骨断了,里面也要上药的。”
“。。。”龙义一时有些窘态,被女孩脱衣服他本不是头一回了,但清醒着被脱衣服,这还是头一遭。他想起之前脱黑袍女衣服,心说也是报应到头了,一报不绝又来一报,这姑且算是二报还来二报。
“不脱不行吗?”
“不行的,这个甘木麻草膏一定要在伤处涂匀,不是伤处可不能涂,否则会出事的。”
“会出什么事?”龙义想起自己满脸的药渣,心道自己脸上可没伤,不早也沾满了这个甘木什么膏。
“阿嬷教过阿秀,说甘木能帮助伤口愈合,让断骨合拢重生,令死肌驻颜驻活。但是要是碰上无伤之处,又或者是正常皮肤肌理,它的药效太猛,正常的肌理敷久后,会疼会肿,皮肤颜色还会变绿。”
“我的个姥姥吔。。。你不早说,我现在满脸都是。”
阿秀被一言惊醒,忙又道歉道:“啊哟,对不住哦,忘了这事,阿秀马上帮你擦干净。”阿秀说完,随手找了块方布,匆匆蘸了点水,立时帮龙义抹去脸上的药渣。
“才一会会功夫,我的脸应该不会变绿吧?”
“这阿秀可不知道了,往常帮病人涂这药,阿秀手上都得戴上专门的麻套,阿秀从来都没试过,那可说不准。”
“。。。”其实方才阿秀不说还好,一说倒是令龙义心中如梗,感觉面皮渐渐微麻,似乎是要肿痛的前兆,难怪刚才老太婆一脸奸笑,原来这草药这么厉害。
龙义正担心着后果,身前阿秀已将他脸上的角角落落都擦了一遍。擦完之后才大圩一口气,随手用手中带着药渣的方布为自己抹了一把汗,把草药全数又擦到了自己脸上。
龙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是有多愚钝,前头才说这药厉害,后头不自觉就整自己脸上了。于是他连忙提醒道:“喂,你不是草药说不能乱抹吗?你都抹到自己脸上了。”
阿秀恍然一惊,嘴里大呼糟了,赶紧站起身四处找干净的布,没想她刚站起,脚跟又磕到榻,连带着一跤绊倒,瞬间她人便就如同卧佛倾倒,猛地朝向龙义身上砸去。
“我这都算是倒了什么霉?”
龙义最后清醒的一刻,脑子里只崩出这句话。
阿秀,她如卧佛般摔倒在榻上,垂直的肘尖正好重重戳在了龙义断掉的肋骨伤处,所谓“筋骨再刚、也惧内伤”,这一下伤上加伤,龙义只觉胸口痛感像连天都要塌了,随后他两眼一抹黑,再次被干晕。
待翌日,太阳中升之时,龙义才苏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全身都焕发着活力,连断折的手臂都像是复原了。
他仰卧着,尝试运动双臂,竟尔能轻缓活动。“太神奇了,没想到老妖婆的药这么厉害。”
他脚上缠着的树藤已经不见,双臂上的夹板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卸掉了,唯独胸前肋骨上的还夹着。他支起身子,觉得胸口并无疼痛,他心道,连胸肋断骨都愈合了,难道自己睡了很久?他低头自察,发现原本腰间缠着的黄袍和图腾方布已不见,恍然乍道:“咦,我的袍子和旗子呢?”
被他动静一惊,屋外走进来几人,龙义抬头一看,来人是小精细与仰当。
一个口喊:“恩人!”
一个欣道:“老大!”
二人异口同声问道:“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龙义初醒不久,自觉全身无异,于是回道:“我好像没事了,唯独脸上有些酸麻。哦对了,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啊,从昨天到今天。”
“嗯?”龙义这才知道,前后不过一天时间,他竟恢复如斯。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曾跌断小腿,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一次足足大半年方得痊愈。说心里话,他本对普里阿嬷非常反感,但老太婆出神入化的医术,又不得不令他折服。
“这老妖。。。。哦不,这老神医也太神奇了吧,才隔一晚,断折的骨头就能愈合,厉害厉害。”
仰当听见龙义前半句“老妖”,心里便有数了,他笑着说道:“寨主特地差我前来探望恩人,他知阿嬷或在言语上不那么好相与,但阿嬷的确是咱们寨中乃至咱们全族,最好的巫医。”
“确实,毋庸置疑。”龙义想起黄袍客所提过的什么神医华佗、神医扁鹊、药王孙思邈,虽然说得传神,但感觉都不及那个干瘪的老太婆。
“我听她孙女,哦,就是那个叫阿秀的小姑娘说,说她的亲人都死于中土人手上,是真的么?那为何她孙女却是中土人模样?”
“恩人,这个我知不太多,不好乱说。”
龙义瞧仰当一脸畏畏缩缩的表情,他就晓得这人不是不晓得,而是不方便说。他再瞄向一旁的小精细,发现小精细正抿着嘴,似乎在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