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未有记忆之前,父母曾养过一只土狗,其时我也就是三两岁而已,且大部分时间被寄养在乡下外婆家,对于家中的这一位动物朋友,毫不知悉,只是后来在母亲说起旧事,絮叨的言辞中,偶尔提及,也只是翻来覆去的那一句话:那狗真瘦,炒油炒饭给它吃,还是死掉了。那年月,依我家的条件,人都很难顿顿吃上油炒饭,享受高标准待遇的狗竟然死掉了,倒真是对母亲莫大的讽刺。这是我当时的见识,现在想来,或许是我对从未亲近过的狗毫无感情,母亲的高规格礼遇又让我愤愤不平,因而见识也就显得有些狭隘、或者偏激了。
高中有一个阶段,住在姨妈家。屋后是耸绿叠翠的东山,门前有碧波荡漾的锦江,俨然是生活在一幅荡人心魄的山水画中。看到我每日痴对江水,姨妈抱来了一只小狗,小小的,通体黄毛,我们就叫它小黄。小黄在一惊一咋中长成了大黄,竖起两只耳朵偷听我们聊天,摇着尾巴死赖着跟我们逛街,当我们顽皮的将手捏成拳头硬往它嘴里塞时,它无奈的眼神绝望地盯着我们,用尽全力将嘴巴张大,再张大…每天大黄都要跟挎着书包的我到巷子口,然后恋恋不舍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它的视线里,到了下午,我放学的时间,它便会准时蹲在巷子口,巴巴望着我学校的方向…从未爽约,风雨无阻!
终于有一天,放学时的巷子口空荡荡的,连同我的心,那一瞬间,我茫然不知所措,不曾经历风雨、不谙离别滋味的我平生第一次有了情感的失落和情绪的黯然,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攥着心狂想大黄被偷狗贼变成了盘中一道菜,便有无限的不忍和痴乱。
后来,我终于又养了一只狗,是那种不纯的小哈巴,黑白相间,两只小小的耳朵上端也是黑色的,不很漂亮,却挺可爱,它的离去是自己的随意和主人的洁癖相互作用的结果,我曾特意为它填了一阕名为《心祭》的小词:南柯一梦,便瞬间,相与恩情俱灭。记得初见,艳阳天,娇痴不抵劣顽。雪花锦团,琉璃双眼,最惹人爱怜。轻吠慢踱,风度何等翩翩。
莫怪俗世炎热,弃置风尘间。踯躅街头,彷徨难眠,泪光中,多少旧时欢颜?如今想来,人心真难测,暗悔从前。一生漂泊,敢思归依谁边!
就像人说的:爱你,我还没有准备好!
零五年的春天,在朋友现身说法的教导和怂恿下,在女儿热切的眼光和欢快的惊呼中,“臭臭”踏进了我的家门。对这只离开母亲不久的小可怜,我们倾注了更多的关切和耐心,给它洗澡,细心地用电吹风帮它吹干柔软的毛,专门为它煮美味的瘦肉汤,天刚亮就带它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周而复始,乐此不疲,短短两个月时间里,“臭臭”身宽了一圈,当初步履蹒跚的它已能自如的爬上三楼。“臭臭”是一只非常怕寂寞的狗,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腻在主人身边,爬到你怀里,坐在你膝盖上,用那双不会笑却扣人心弦的眼睛望着你……
我曾经很遗憾地想:狗狗要会笑多好啊!每天回来,打开门,便有一双温和的笑脸望着你,你是它心目中的最爱和最好,是它真诚的思念和无法忘却也不能复制的友谊,是它生活中最安全的依靠。
我也曾经把这些遗憾诉诸我先生,他先是惊讶我异想天开般的稚真,继而又嗤笑我想入非非的荒唐,可不是,在我们见识的圈子里,似乎还没有会笑的动物,那种牵动嘴角、目光愉悦、让人开怀的真正人类之笑!
但是,但是,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在旭日温柔的阳光里,我拍拍手,张开双臂,远处的“臭臭”就像是刚刚接到出发命令的战士,昂着头,张开四蹄,向我飞奔而来,那笑意、那思念、那真诚就深深刻在它奔跑的身体上、刻在它经过的每一处,甚至它撩起的风中也弥漫了这温暖的气息……
我不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