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往往不在终点,比如人生,如果蹉跎过了一路的风景,临近终点时,再豁达的人也会自怨自艾起来:忽视了沿途的风景,只顾往终点奔赶,那些你原本可以有的,最终都没有了。拿人生来比,似乎夸张了些,但的确就是这个理。因为有这个念头,我对出去走走的目的地并不是特别在意,也不冲着那些耳熟能详的著名景点,自然也就更不会为景点的名不符实或牵强附会而顿感失落或扫兴。很多时候,在路上,在意的是,路边的树、树后面的山、山上的草、草丛中的人,如果上天作美,竟然有一弯浅水,一潭碧波,甚至一幅飞瀑,衬着远黛近颦,那就更是养眼的美好了。所以才有乘兴而去、兴尽而归,结果如何,无需萦心,重要的是,那一路最美丽的已经尽收眼底。
仙女湖
5月11日,久雨新晴,车行似乎不多久,仙女湖就到了。要说明的有两点,一是我对于时间、地理全无概念,这个“不多久”完全是凭感觉。二是“仙女湖”的名字是我擅自给的。我忖度:大约只有这个名字配得上那一湾浅水。
高速路服务区边,蓝格莹莹的高天下是蓝格莹莹的浅水。只要稍稍留意,人们就会发觉,无色透明的水通常呈现给我们的视感是绿色或蓝色,蓝色清澈而宁静,细冽轻柔,绿色深邃而厚腻,浓醇滑脂,似乎飞燕相较于玉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我偏偏只喜欢那淡淡的蓝色,没有道理可讲,就是喜欢!所以,这高天下的浅水称我的意了。
远远望去,水岸相接。初临,水深不过是女人芊芊玉指的尖尖,缓缓而下,悄悄没过踝骨,渐渐,到了膝弯下。细黄的泥土静静躺在水下,安详而甜美,黑黝黝的鹅卵石零星的散布着,似乎是给这平静的湖底一些生动、一些颜色、一些你想象的空间。
姿态万千的云朵被热情的阳光印在平静的水面,如一群自由的舞者,随性的、尽情的表演。你方唱罢他登场,生生将一个世外桃源折腾成春光旖旎、歌舞升平的梦幻世界。水天交融,心驰神怡,恍惚间,忘却了自己、忘却了同伴、忘却了滚滚红尘中的一切。
忽然,平展如镜的水面有了些些动静,山那边的风到了这里也变得柔弱无骨了,或者竟是怕惊了这位美丽娴静的仙子,竭尽全力掩饰自己邂逅美人的激动和无措。微波轻起,涟漪徐散,光星点点,烁金耀银;云影袅袅,婀娜妩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眼前景与梦中情,全在此时了。
梦桃源
千年一梦武陵源,桃花流水远人间。
香格里拉今尚在,乌托邦里可种田。
也许只是陶渊明酒酣一梦,梦中呓语,醒后涂鸦,竟然成了千年后纷争的发端,据我所知,当下,全国至少有三个地方在争为桃花源的正宗。最熟悉的莫过于常德桃源,很多年前就遍植桃树于公路两侧,车驶入其境,便可见一株又一株的桃树恭迎两旁,用既简单又直接的方式提醒你进入桃花源了。最可笑的是,还弄了那么几分田,塑上三两个农人,蓑衣斗笠,期望营造一派远离纷乱其乐融融的农耕生活景象。其实,他们不明白的是,世外桃源只是一个梦,不论你怎么努力,梦终究是梦。
酉阳自然也是在做桃源梦,豁然开朗的洞口,种满桃树的缓坡平地,蜿蜒的山间小道,游鱼追戏的浅溪,垂柳飘拂的拱桥,还有标有陶氏的旧房故居、简陋的榨油坊等等,都引导着你去联想。当然,如果不从设计者的思路,你会认为这就是我们南方的一个小山村,同我们家乡一样的山山水水。
桃花源自然少了不桃,可惜来不逢时,沿山间溪边的桃树繁花已尽,青桃生涩。游人在惋惜之余,仍耐不住用手按按男人指甲盖大的小桃,其实也挺可爱的,绒毛初长,轻裹薄霜,如孩子粉嫩的小脸,只是眉眼间虽然稚嫩,却已泛着一些英气,是啊,两场风雨过后,他一定是英气逼人的青年了。
从观赏角度说,桃树分为观花和观果两类。平素大多见的都是观果的,开过花后结果,赏玩了花又能食其果,自然两全其美。因而不管是山间庭院,还是田野路边,大多见的都是果桃树,只是疏于管理的桃树结实自然不如人意。观花桃树又名花桃花,顾名思义,花桃花自然是以花见长、以花示美、以花傲众、以花娱人。古之人有“桃之夭夭”,寥寥数字,将桃花的繁盛、绚烂表现得恰到好处。其后,关于桃花的诗词曲赋就更是数不胜数,刘禹锡的“无人不道看花回”、白居易的“山寺桃李始才开”、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秦观的“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无论是借花喻人还是把人比花,无论是触景生情还是情景交融,或吟咏、或比拟、或抒怀、或嘲讽,处处都有创作者的影子,处处暗合创作者其时其心其情,从这个角度论,又何来世外桃源?
桃源一梦梦千年,当年的陶渊明,家道中落,仕途蹩窄,经济拮据,每况愈下,上无荣耀通达祖先,下乏能力养扶妻小,顿生退隐遁世之意,故编造出与世隔绝的理想社会。今屡有达官贵人,为政绩计、为富贵计、为名利计、为乌纱计,推波助澜,生生在现实中营造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善与不善,难以决断。
乌江行
5月12日,阳光灿烂。
船行在乌江上,顶着阳光,迎着清风,顿扫颓废慵懒之气,人也觉精神了许多。
关于乌江,我是有些特别感受的。很多年前,在校园里,一位好友,侃侃谈起他的家乡,乌江边的一座小县城。聊起家乡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还有青春的梦想和憧憬。每每此时,我的心就不知不觉有些懵懂的兴奋。一别卅载,天各一方,桑田沧海,物是人非。在偶而的回眸中,在无聊的检索里,也很难找回那些飘逝的记忆。几十载如一日蜷缩在写字楼里的我,剩下的唯有在岁月中老去的人生。
乌江得名不知是否由水而起,只是在船下的水氤氲凝滞,颜色沉着,质感厚重,全不似平素所见溪河之水的清丽欢快,即使船行击起的波浪,也是长阵沉稳、水珠内敛,并不如飞花泻玉般诱人眼球。
加重乌江水厚重感的还有这两岸相对出的高山绝壁。奇峰突起,陡壁横绝,杂树林立,老藤竟缠,一路行,一路的风景,一路的惊叹,一路的震撼。偶见露台木屋,孤立山中岸边,全不似有人走动,臆想主人此刻正荷锄携稆垄耕山中,在那云深不知处吧。突然,绝壁处山石滚落,疾奔直下,瞬间没入水中,只留下喷溅的水柱和浪花,和着众人的尖叫在水面回荡。
听女船夫摆谈,乌江水原本并不像现在这样,最深处达到了175米,大约是筑坝蓄水,这才抬升了水位线。一路的所见也证实了这一点。在水面较阔、水流平缓的开阔地带,我们见到了一棵棵肃立水中的粗壮大树,只是枝叶已经枯干落尽,徒留下毫无生机的树干,成了今天游人观赏风景的一部分。
艳阳中眯着的眼睛忽然被鲜艳的红旗给闪了一下,据我的经验,只要有五星红旗的地方必然有学校,果然,一座简陋的小学校就坐落在贵州一侧的半山上。要补充一下是,乌江不仅是地理上流动的坐标,还是行政区域的分界线,乌江左右两侧分属于贵州和重庆管辖。学校虽然简陋,但同当地的民房比起来,还算是阔气的。导游告诉我们,这里如今还没有通电。山里的民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电倒还习惯,只是作为教育先行、面向未来的学校,没有电,意味着一切与电相关的教育活动都无法进行,这对一个现代学校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高调崛起的中国就真的不能解决一个山区学校的用电问题吗?望着那面在猎猎风中飘扬的五星红旗,我的眼眶湿润了。
龚滩古镇
龚滩古镇,千年等一回。同行们纷纷抢在题有“我在龚滩古镇等你”的石块前拍照合影,我默默向前走着,试探寻找它的特色和我的认同。
说实话,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六十年代生人,七十年代便很有记忆和粗浅的认识了。改革开放前,人们墨守陈规,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轮回着相同的生活,几乎没有建设,没有拆迁,所以,我们记忆里装满了古旧的街道和古朴的建筑,还有人们传统而朴实的生活。辰溪老街柳树湾的青石板,落差极大的吊脚木屋,鳞次栉比的小店家,那时习以为常,如今想来,该是极富特色的精品旅游景点了。洪江的窨子屋,烽火墙,连绵转承错落有致的木房子,蜿蜒曲折高低上下的石板路,当时只觉得杂乱,如果都能保留至今,更能丰富洪江的旅游特色。记得曾经陪姐姐踏着石板路,转过几条小巷去井里汲水,桃着水的姐姐健步如飞,三步两转就将我甩得远远的,在阡陌纵横的巷子里我居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似乎一切都是相同的,相同的房子、相同的巷子、相同的石板、甚至相同的大木门和相同的长门槛。
许许多多,我们见过的,我们经历过的,有些记忆深刻的,有些没记住的,都是我们曾经的风景,在这些面前,龚滩古镇实在是有些僭越了。
不知道是谁说过的,风景时时都有,就是看你有没有发现的眼睛,有没有欣赏的心情。我想说,发现你自己的风景,欣赏你喜欢的风景,经营好你爱上的风景,让自己的人生之路处处充满风景,美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