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亲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唯一的一点意外是赵离为了使受伤更加逼真,在衣服下暗藏了装有鸡血的猪尿泡,结果在箭尖擦过大腿的时候,大量鲜血喷出,随着坐骑的奔驰,血水几乎洒过了两丈开外。
随行的章国将士无不惊恐万分。由于距离太远,现场又人喊马嘶一片混乱,没人能看清小侯爷到底伤在哪,但喷涌的鲜血令他们相信,小侯爷这下一定伤的不轻,甚至性命堪忧。如果公主夫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只能以死谢罪。
章国人本就生性强悍,陷入绝境的章国人更是无惧生死,战斗力暴涨,以至于飞将军赵夺都险些被他们刺了一剑。
赵夺本是被幺弟拉来帮忙的,他常年和蛮族打交道,能说一口流利的蛮族方言,加上身形健硕,肤色黝黑,颌下刚髯戟张,穿上蛮族皮铠,头戴毡帽,肩搭狐尾,活脱一个猃戎酋长,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特意蒙住一只眼睛,变成了独眼酋长。赵夺对着铜镜打量自己,不禁愕然惊叹“我是谁?我在哪?”
赵家兄弟四人,二哥赵最早年战死,大哥赵稷又年长的太多,所以赵夺最疼的就是老四赵离,对他几乎言听计从,有求必应,从小到大都被赵离拿着当枪使,还乐此不疲。这次也不例外,赵离一开口,三哥就毫无原则的一口答应了。赵夺心眼不多,更不爱动心眼,喜欢直来直去,有点一根筋,是个鲁莽率真的汉子,他根本不考虑这桩婚事会导致两国之间,只要阿季高兴,一切都值得。
章国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在飞将军赵夺的面前却还是显得不堪一击,送亲的人马不多,只有二十几个人,赵夺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打倒了他们。“飞将军”三个字名不虚传,赵夺的骑术天下无双,即便和蛮族英雄相比,也算上乘,虽然章国人也精于骑射,但在赵夺面前却仿佛是行动迟缓的耄耋老翁一般,被他左冲右突,用一根碗口粗细带有树皮的木棍把他们打的东倒西歪。公主是内应,当然更不会抵抗,她巴不得早点被带到心上人身边。章国将士第一次看到公主殿下如此柔弱,几乎连剑都没有拔出就被“蛮族大汉”一把掳走,像一只绵羊一般搁在马背上,在这个时候,嬴媤不失时机的喊出了平生第一声玉软花柔的“救命啊”。为了这句话,她在山林中练习了无数遍,每次都遭到霍安和赵离的大肆嘲笑,就连司徒煜也好几次忍不住笑的浑身发抖。也难怪,她一向是让别人喊救命的人。
“你要喊的是‘救命啊’,不是‘纳命来’。”赵离实在忍不下去,站起来叫道,“能不能楚楚可怜一点?你那么大嗓门是要吓死谁吗?”
嬴媤赌气的坐在石头上:“算了,不喊了不喊了,我实在说不好这句话,喊别的可以吗?”
“别的你更说不好,三个字你都不行,还想说三十个字吗?”赵离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况且他知道自己要付出被射一箭的代价,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别人。
“不然你就试试‘哎呀,天啊,好可怕啊,吓死人家了,快来人啊,救命啊……’这句话。”赵离做扭捏状,娇滴滴的喊道。
嬴媤险些连午饭都吐出来,绝望的仰天长叹:“你们杀了我吧!”
“司徒夫子说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抢亲更逼真,我一条腿都豁出去了,你多喊几声算什么?”
“细节决定成败,这一声喊不好就会被他们发现破绽,没准就会导致两国间旷日持久的战争,你想看到这个结果吗?”
“人们都说,爱一个人就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家三弟?”
“二哥二哥,她嗓子都喊哑了,能不能休息一会?”霍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心疼的阻拦,把灌满清泉的酒囊递给嬴媤。
“到底是谁要私奔?是你们还是我?”赵离义正辞严的训斥道,“不是你们刚才算计我的时候了?少废话,别装死,快起来给我练喊救命,练不会休想离开这里。”
在日后的很长时间内,每逢这个时候,司徒煜总会置身事外的在一旁看着他们斗嘴,赵离总是说他狡猾阴险,煽风点火挑起争端,然后坐山观虎斗,其实他是在静静的感受这份难得的天伦之乐。
“可是,她确实从来没有怕过什么。”霍安为难的看着公主,得意的说道,“我家公主殿下就是这么胆识过人、英勇无畏,天下无人可及。”
“别吹牛,我胆子这么大,还怕老鼠,我就不信天下真有什么都不怕的人。”
丛林深处,赵离捅翻了一个硕大的马蜂窝,面对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胡蜂,嬴媤终于悟出了这句令送亲队伍深信不疑的“救命啊”。
伏在驰往边境的马背上,嬴媤回想起当天的情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做个小女人并不难。霍安的爱让她变得柔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注意到衣裙上的花纹和头上的发饰,开始喜欢鸟儿的鸣叫和月亮旁边的云彩,开始不自觉的哼一些轻柔的曲子,在以前这都是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
以前她是章国长公主,如今,她是嬴媤。
赵夺依计挟持公主逃入蛮族地带,留下一群被打的鼻青脸肿盔歪甲斜的章国将士,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倒在地上装死的小侯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乔装改扮,换了一身男装,匆匆谢过赵夺,一刻不停的纵马驰向景国边境。与霍安分开几日,她早已望眼欲穿,一路上茶饭不思。嬴媤自幼过的是金戈铁马的日子,她从来没有想到,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会如此强烈,分别的日子愈久,思念之情便愈浓,虽然还不到八天,她却感觉像是过了十年般漫长,一路上不停的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前进。送亲的士卒都认为公主殿下一向强悍勇武,没想到如此急着嫁人,不由心中暗笑。赵离更是在一旁不时悄悄调侃,搞的嬴媤又是心急又是羞涩,恨不得抓把干草把赵离的嘴堵住。
思念几乎已经成了习惯,无论是在纵马前行,还是在打尖用饭的时候,霍安挺拔玉立的身影和单纯阳光的笑容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每当夜深人静,思念更是会像潮水一般将她淹没,也许这就是相思吧。在学宫的时候,廖清曾和她说起过,相思是一首在心底默默吟唱的曲子,虽然美妙无比,却无法让外人体会。当时她只道是读书人的吟风弄月,还笑话廖清多愁善感。在短短的几日,嬴媤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以前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相思,是如此魂牵梦绕,是延绵不绝的缠绵味道,是心灵共鸣时美妙的和音,是灵犀一点通时颤栗的惊喜。在万簌俱寂的时候,她真想变成一只鸟儿,穿过浓浓的夜色,飞到他的身边。
她和赵夺分手的地方距离景国边境不过十几里路,嬴媤的马快,眨眼之间就到了。眼前是一排高大的胡杨树林,由于远离城镇,而且两国之间一向和平,因此这里并没有士兵巡逻。
夜色宁静,皎洁的月光下,嬴媤看到树丛中有一条宽不满三尺的小沟,她轻轻纵马一跃,跨入心驰神往的景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