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纠把自己关在帐篷中已经三个时辰了,和他同在大帐中的还有他身边最终要的幕僚郭仪、栾喜、公孙成等人。门口有士兵把守,任何人不许进入,包括霍安在内。
这里位于霍、灌两家的封地之间,距离顺德城还有几十里路,霍纠在此停滞不前,说明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个突然到来的儿媳。
嬴媤看向霍安,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无助。往日的一切技能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任凭你武功高强、骑术精湛、箭法超群,但目前也只能等候命运的裁决。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如果被霍家拒绝的后果。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力量,这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人在命运面前是如此渺小和无奈。
霍安已经数次试图进入大帐,但都被守卫的士兵拦住。没有主公的话,任何人不得入内。霍安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在路旁焦灼的踱步。司徒煜静静的坐在原地,背靠树干,双目眺望远方,仿佛置身事外。赵离靠在另一侧,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嘴里叼着草棍,用树枝在地上随意画出各种图形。
“两位哥哥,快想想办法啊!我都快急死了!”
“不要急,一会我见到霍大将军的时候,自有可行的计策奉上。”司徒煜气定神闲,悠然的看着天边的白云。
“你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爹?”
“很快。”
“既然有了主意,那你就赶紧进去说啊!还等什么?”
“等他请我进去。”
“我的亲大哥啊,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乎什么面子?什么请不请的。”霍安一把抓住司徒煜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拎起来。
“不是面子的问题,俗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司徒煜小声道,“要想让大将军应下这门亲事,必须要等他们主动请我。”
话音未落,门帘挑起,首席谋士郭仪走出大帐,向司徒煜施礼道:“我家主公请司徒先生进帐一叙。”
郭仪足智多谋,能言善辩,不仅是霍纠最为亲近的幕僚,也与霍家有郎舅之亲,是霍安的亲娘舅,多年来他一直追随霍纠,几乎参与了霍家的全部大事。他的出现令霍安和嬴媤为之一振,同时也不由紧张起来。成败在此一举。司徒煜在霍安和嬴媤等人期待的目光中走入大帐。霍安一把抓住赵离的手:“二哥,你怎么不进去?”
赵离笑道:“我进去做什么?”
“帮着说服我爹啊,多个人多份力嘛。”
赵离把霍安按在自己身边:“你以为这是打狼吗?人越多越好?”他揽住霍安的肩膀,调侃道,“放心,你这位大哥能把死人说活了,只要能给他说话的机会,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大帐内光线昏暗,霍纠在上首逆光而坐,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
司徒煜深施一礼:“臣司徒煜,参见主公。”
“这个年轻人很聪明,”霍纠心中暗道,“他一见面即称我为主公,无非是想表明他已是霍家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霍家着想。先声夺人,省了许多不必要的猜疑和试探。”霍纠面上没有表情,但心中却已对司徒煜多了几分赞许。
“司徒先生小岩城一战以弱胜强,力挫鲍氏大军,老夫深感钦佩。”
“不敢,小岩城之战全仗小侯爷神工鬼斧以及霍公子和长公主勇冠三军,微臣只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霍纠看向身旁的郭仪,两人相视点头,司徒煜谦和有礼、睿智内敛,不好大喜功,已赢得了霍家上层的好感。
“先生不必过谦,你我都明白,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灌家得以保全,皆是先生的功劳。”
司徒煜微微一笑,一双星眸看向霍纠:“主公当真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灌氏么?”
司徒煜的话意思显而易见,鲍氏只是先从最弱的开刀,下一步就是其他四大家族,攻打霍家只是迟早的事。而司徒煜一战挫其锋芒,虽然没有动其根本,但至少会令这只猛虎修养一段时间,对于霍家来说,这段宝贵的缓冲时间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存亡。司徒煜锋芒不露,但其中利害早已晓明,大家都是聪明人,如果继续装下去,不免显得有些故弄玄虚。
霍纠扬天大笑,于席上施礼道:“好了好了,老夫并非是不知好歹的人,先生大恩,老夫心领了。”他话锋一转,“不瞒先生,眼下这桩棘手的事,令我等一筹莫展,先生即是犬子的结义兄弟,那么我们是一家人咯,老夫索性攀个大,还望贤侄指条明路。”
霍纠口称贤侄,显然是为了让两人关系更亲密一些,他也是一方枭雄,焉能不懂得礼贤下士?
“微臣才薄智浅,不敢信口雌黄,如果说的不对,还望主公和各位先生见谅。”
霍纠暗自点头,年轻人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机,实在少见,一般他们都会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观点和办法,以求得大家认可,显示自己的聪明才智。
郭仪尴尬一笑,刚开开口,霍纠抬手制止,转向司徒煜道:“依先生之见,我们会作何打算呢?”
司徒煜微微一笑,霍纠显然打算再看看他的本事,他平静的答道:“回主公,我想目前的办法无外乎两种办法,一是送还公主,登门谢罪。”
霍纠再次看向郭仪,等于默认了司徒煜的猜测。司徒煜早已料到他们十有八九会想到这种昏招,他心中掠过一丝失望,看来霍纠身旁的谋士不过尔尔,无论是面对章国还是良国,他们都显然无法望其项背,凭此实力争雄于乱世,谈何容易。司徒煜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相反,他喜欢和高手切磋,无论对方是敌是友。
“那么先生以为此计是否可行?”
司徒煜看向霍纠腰间的佩剑:“请问主公腰间何物?”
霍纠手按剑柄,不解道:“佩剑。”
“请问主公,您手中有剑,是会握住剑柄防身呢?还是会握住锋刃,把剑柄送与他人呢?”
“先生此话怎讲?”
“章国乃虎狼之国,对天下虎视眈眈,正愁找不到出兵景国的理由,现在我们把公主送还,岂不是承认了霍家公子拐带章国公主这条大罪吗?如果此事传开,根本不用章王起出兵,其他几家大夫,尤其是鲍氏家族,一定会以此为由讨伐霍家,充当章国的马前卒,到时候,我们会成为景国第一家被吞并的家族,霍家恐怕连一片瓦都不会剩下。”
“这么说,先生认为此计不可行?”
“断然不可。”
“那么第二条路呢?”
“景国位于章良之间,既然国内无人可依,天下南北对峙,龙虎相争,所以这第二条路么……”司徒煜目光流动,“如果微臣猜的不错,主公是打算向南投靠信阳君,借他之手与强章抗衡。”
霍纠闻言不自觉的挺直身子,司徒煜好缜密的心思,适才他们君臣在大帐之内的谈话,仿佛都被他亲耳听到一样。
“那么依先生之见,这条路又当如何?”
“恕微臣直言,主公此举是为自己打算,还是为信阳君打算?”
“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我霍家。”
“我看未必,信阳君若听到主公这条计策,恐怕要从梦中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