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北牢雄关,巍峨的城墙在月光映照下,显得分外冷峻肃杀。
“韩参军,你说北边的雪蛮子,也信神庙吗?”
一身戎装的少年人身材魁梧,双目神采奕奕,视线如两道笔直的灯光,透过女墙朝北方远山望去。
“也信的。”
少年人身后,一位身材瘦高的中年文士,略略行礼,悠然道:”只不过与大魏的叫法有所不同。”
“烦请先生指点一二?”少年似乎来了兴趣。
“指点不敢……蛮子称神庙的仙人为‘撑犁屠耆’,也就是‘长生天’,意为‘来自天国的神圣使者’;蛮人还为此立了萨满教,以大长老为首,供养称颂长生天,便如咱们的魏庙和天一道一般。”
“倒也有趣……东边码头的那群蓝眼白脸的洋人也信吗?”
“也信,他们称神庙为“帕若迪斯”,神庙中人为“诰德”,常常口颂“诰德卜力斯”,意为‘神庙保佑’。”
少年转过身,对文士露出赞许之色:
“韩先生果然见多识广,看来神庙着实影响极大,竟能使天一道那光头诓骗了圣上和义父,去极北之地进行那毫无希望的飘邈之旅。”
少年长叹一声,显得颇为老成,继续言道:
“义父和光头苦荷,出关寻那神庙已有两年之久,至今尚未有丝毫回音。”
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沧桑和失落。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中年文士神色恭谨,言道:“肖大人和苦荷大师上承天命,以大无畏的意志和赤诚纯粹的决心去北边寻觅神庙,想来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够马到成功,得偿所愿。”
少年人眼神中透出一丝疲惫厌烦的意味,再次将目光转向北方汹涌的夜色,略作沉吟:“但愿如此吧。”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我可从不信什么狗屁神庙,我只信我自己。”
这中年文士名为韩溪修,镇守虎牢关的归德中郎将手下的参军。
盎然卓立于近处的几位小兵,眼看这韩参军对这少年的态度如此客气,心中均自不解。
虽说参军官阶低微,只有从八品下,不过眼前这少年人也只是区区的一个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而已。
两个边关小官,基本属于同级别的绿豆大小官衔,况且韩参军已经来到天关两年之久,为何会对这个新来的小校尉如此礼敬?
韩溪修却知晓:这位名叫“上杉虎”的少年怀里有一只粗壮挺拔的大腿——大魏缇骑的统领,镇抚司双营指挥使——肖恩。
北魏肖恩,被称为世间最可怕的黑暗权臣,麾下铁骑无数,纵横天下,在诸国内大肆安插谍子,最擅忖人心思,善用毒计,不知颠覆了多少小国王室,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大概足以堆成一座骨山。
而最可怕的是,这位曾经显赫一时的密探头目拥有极其高明的头脑与手段,不知躲过多少次来自敌国的暗杀。
然而这样一位丰功伟绩、硕果累累的厉害人物,如今却成了陛下的寻宝探子,搜索那虚无缥缈的神庙,以至于到现在还杳无音信,不知生死……
“陛下糊涂,光头可恶。天佑义父,定要无碍……”
望着远方浑浊浓黑的滚滚夜色,上杉虎在心里恨恨地念叨着。
蓦然间,他心有所感,凝聚体内真气,目光如炬,射向泼了墨一般的关下平原。
北牢关又被世人成为天关,是大魏北边门户极重要的关隘,位于魏国最北处边疆的一隅。
此关南连崇山峻岭,北濒浩荡草原,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在高高在上的天关城头,上杉虎凝聚目光,穿透了黑暗的迷雾,艰难地寻觅到了两个极小极虚弱的微点。
那是两道稍微一失神便再也难以锁定寻觅的生命气息,如两缕将散未散的青烟般空虚的游魂,若隐若现,明灭不定。
“备马备火!”
上杉虎虎目圆瞪,暴喝道。
踏上马镫,手持火炬,骏马甩颈长鸣,飒沓如流星,一人一骑,矫健地在关外平原上奔腾。
火炬是用最为讲究的“猛火油”,浇筑在拧成束的稻草、绳子上,做成的把头易燃耐烧,即便逆着呼啸劲风,兀自不灭。
城头上的兵士,朝下面望去,但见一道如神龙般的红色光芒,在草原夜色里破雾驰骋,极有气势,也极为绚丽,看得人目眩神驰,心下禁不住激动兴奋起来。
不一会功夫,那道火舌已经飞到十里开外,从城墙上看去,也成了一道微弱的小点,如夜空中最晦暗的那颗星辰。
上杉虎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右手拔出腰间佩刀,左手擎着火把,带着几分警惕,几分期待与激动朝前方行进。
“某乃大魏天关御侮校尉上杉虎!你们是何人?”
一道嘶哑虚弱,却充满了生命力和希望的声音顺着微风飘来:
“我是苦荷……”
上杉虎顿时泪如雨下,心神激荡,朝前狂奔而去。
“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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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叶歌油乎乎的小脸蛋上显出开心满足的表情。
五竹的心情也禁不住轻快了起来。
此时,他们二人位于一间华丽的牛皮大帐之内,地上铺着一块长方形的青黑色大布,上面有炙烤得恰到好处,冒着浓浓香气的野味,如烤羊腿、烤乳猪。
除此之外,大布上有一些乳酪、马奶酒等奶制品,还零散地分布着一些加热过的野菜、蘑菇和植物根茎,看起来颇为丰盛。
一位穿着直襟短袍的北蛮妇女神色恭谨地为叶歌倒水递酒,时不时还要出去拿回一些谷物、热水、毛巾……
“小竹竹,知不知道,我活到块五岁,这是我人生当中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叶歌表情丰富,眉飞色舞地抓起一碗马奶酒猛灌了下去,旋即又“噗”地喷了出来:“咳咳……闻着倒是好闻,怎么喝起来这么顶不住啊?”
一时适应不了马奶酒的酸涩口感,使得叶歌有些微微郁闷:
“哎,还是怀念前世的五粮液,算了算了,喝奶喝水,吃肉肉……唔唔……爽。”
叶歌嘴上大快朵颐,颇为畅快,内心却开始抛锚,进而神游物外,渐渐不识肉味……
说来奇怪,方才那位萨满教的晦气脸长老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却帅不过三秒,走过来竟然给跪了……
后来就听那姓顾的魏国汉奸说什么五竹是长生天下来的天神……哈哈看来封建迷信也并非全然不用,会害人,关键时刻也能救人。
迷信的人实在愚昧啊……北蛮最高国家领导人竟然不追究掉耳朵的事情,反而还以礼相待,给吃给住的……怪不得前世会有那么多装神弄鬼骗钱的诈骗分子……
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她回过神来,朝帐门处看去:
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像是一条小狐狸般,透着缝隙望了进来,带着几丝好奇,几丝怯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