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极昼的太阳，亮得有些刺眼，洁白的光辉无处不在，却依旧照不进五竹此时晦暗阴郁的心境。
他站在神庙的中央广场，看起来很不好惹，也很孤独。
无处不在的核心主机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你既然不想让她离开，先前识破了她布置的障眼法，却还要停留在此，不去把她抓捕回来？”
“我后来想通了，她其实一直想离开这里。”五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那就让她离开好了。”
“你居然会被她的想法所左右。”
“不是左右。”五竹的语气平稳而坚定：“我认真想过她说的那些话，那些道理说服了我——我们既然把她制造出来，就不该控制她的人生，让她失去选择的权利。”
中央电脑表示不解：
“人类当中有一项美德叫‘孝’，它所诠释的道理如下：既然父母亲把生命赐予了后代，后代就必须要对父母亲保持发自内心的敬意和感恩，而孝字的一大核心解释叫‘孝顺’，‘孝顺’是顺从，听话、服从的含义。而你却要赋予她自由选择的权利。”
“我并不认为把生命赐予一个人类，就是一项多么伟大而善意的恩典。”
五竹想了一会，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大多数人类的出生都是一场意外，他们在降生前，没有权利选择是否要来到人间，然后就莫名被动地降生于于此，其实真正该负责的反而是那些父母。”
“你的想法很奇怪。”
五竹继续说道：“父母亲的行为和决定导致了后代被动降临人世，如果这个新生命在成长的过程中感到痛苦压抑、不被理解，不开心不幸福，这恰恰是父母的责任。我甚至还见过世间有父母出卖儿女，虐待他们的，这样的父母更不配要求后代去尽那所谓的孝道。”
核心主机无奈地耍起了无赖：
“可是你也不是她的父母，89757，你的情感学习功能模块被那个女性人类彻底激活了，你的行为变得极其不理性，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恰恰相反。”
五竹的状态似乎柔和了不少：“我一直是在冷静地思考这件事，虽然我们不是她血缘意义上的父母双亲，但她之所以会降临人世，却是我们的决定和操控所导致的结果，既然如此，那我们理当负起父母的责任。”
核心主机反驳道：“我们给她提供知识和食物，让她有衣服穿，有温暖安全的居住环境，我们尽到了该尽的责任。”
“这些远远不够。”
寒风呼啸，呜咽作响。
五竹的声音被寒风淹没，但却依旧平稳而清晰：
“让她能过上自己满意的人生，内心不痛苦，情绪不煎熬，思想不迷茫，这些才是我们该尽的责任。”
“可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有能力把她培养成一个守护者，你的答案是肯定的。”
“对不起，当时我确实以为自己可以办到这一点……”
“望”着广场中央这个孤独而强大的存在，一向以理性为主导的核心主机破天荒地产生了后悔和迷惘的感受。
这个存活了几万年的机器人，变得愈发有人类的味道了。
此刻它很后悔，后悔当初同意他实施“播种计划”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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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歌的要求下，醒来的苦荷跟肖恩在她面前发了毒誓，保证不再探寻神庙的秘密，也不会跟任何人讲起神庙的事情。
叶歌知道：神庙里面的那些武器、科技实在是太过危险，即便是有强大的神庙使者来守护，也无法保证能够永久性地抵抗人类浓烈的欲望和坚定的探索步伐。
她之前扔出去的干扰器能解除掉神庙大门的屏蔽功能，这反应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神庙正在逐渐衰落，它的设备和功能经受了数十万年岁月的冲刷侵蚀，已经有了破损颓败的迹象了。
神庙越来越弱小，而人类炽热的欲念却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这种此消彼长的形势对比下，神庙的秘密被人类发现是板上钉钉的迟早之事。
而自己能做的，便只是给这个必然的进程稍稍降下速罢了。
力量虽弱，却也聊胜于无了。
三人开始踏上南行的征程，又过了好几日。
叶歌在路上会向苦荷与肖恩打听一些人世间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心中倒也不会感到沉闷。
回时路并不比去时路轻松，但是苦荷和肖恩既然见到了神庙，一大心愿得以了结，所以都生出了一种放下执念，轻装上阵的舒畅心境。
而且他们竟还能从神庙“拐”出了一个玲珑剔透的云间妙人儿出来，任他们二人再如何历经世事或是心性深沉，却也难免生出骄傲兴奋的情绪出来。
这一路上能有个超脱尘世的神庙仙女作伴，他俩自然心底会生出无限的动力与希望。
一日，肖恩用硬石在冰面上凿了一个圆形的大洞，露出一汪清澈冰冷的深水，几只泛着银白磷光的鱼儿在水面翻腾，溅了叶歌一脸。
她也不觉难堪，反倒欣喜若狂，仿若看到了生命跃动不息的风采，轻声欢呼，绽出美好而灿烂的笑脸。
“这天上的仙女再高深莫测，超凡脱俗，一旦下了凡，看到从未见过的事物，也跟刚进了城的土包子不作两样。”肖恩调侃道。
苦荷也将目光移向叶歌，面露微笑，却没有回应肖恩的话语。
肖恩削瘦的尖脸，一向阴鸷冷郁，此刻竟挂着温和的笑，他眯着眼看着叶歌，心情感到放松了许多，他心念一动，低声问道：
“秃子，你的感知和眼光向来敏锐得紧，能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特殊力量吗？”
被骂了秃子，苦荷脸上却毫无愠色，只是笑脸转而显得微微疑惑，语气平淡地回应道：“说实话，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强大难辨的气息。”
这位虔诚的苦修士又略作思考，继续说道：“或许这正是她强大的地方，毕竟仙凡有别，来自秘境的仙人，他们的能力自然跟我们这些修炼武道的普通人大不相同，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肖恩微微颔首：“我看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苦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之前神庙门前飞出的那道没有一丝真气流转迹象的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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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成了茫茫天地间的小黑点，继续缓缓南移，那座气势恢宏，高耸入云，承载了神庙数万年的大雪山也一日比一日显得矮小单薄。
叶歌若是运转起真气，极目南望，便可以看到一些稀疏的苍翠山色，令她开心雀跃。
但在这几日的轻松愉悦的氛围下，总有一些令她不安的情愫在隐隐作祟，她总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一道孤独的黑色身影。
一日，叶歌突然生出兴趣，向二人询问关于世间武道高手方面的问题。
肖恩欣然作答：“这世间高手，分为九个品阶，品阶越高者，实力便愈加强悍。”
“噢？那你们俩是几品？”
回想起之前在神庙门口被那道黑光逼得狼狈不堪的经历，肖恩面色微尴，苦笑道：“我和苦荷这点微末道行，在仙女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浊浊人世，却也能勉强忝居个九品，实在是惭愧得很。”
“勿要妄自菲薄，你二人能达到九品，在这世间已是登峰造极的水准。”
叶歌故作高深地勉励着，心里却惊讶于二人的境界居然已是人类武道的巅峰水准。
她脑海中也不禁回想起了神庙门前的那道黑光。
五竹须臾之间便能将苦荷打伤逼退，这是何等强大的战力！
然而他后来为何没有再追出来？
一个猜测出现在了叶歌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