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任妈把儿子拉起来坐到自己身旁。“你曾经说你爸在外有别的女人,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生气了吧?我倒希望他不是在逢场作戏。所以那个雪儿是个好演员,只是弄巧成拙选错了对象。”她无奈而又嘲讽的口吻有些凄凉。看着晓光红红的眼睛里充满着疑惑,她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脸无比怜爱地说:“你呀,涉世未深,中了人家的美人计,事后我找人把她查了个底朝天。原来她已经结婚,丈夫是老任曾经的竞争对手的儿子,在一次竞标失败后,由于经营不善没几年就倒闭了。他对老任一直怀恨在心,正好你又送上门去,自以为碰上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实际上一步步落入了陷阱。于是在你苦闷时透露的信息的指引下,导演了一出貂蝉与吕布的好戏,成功地离间了你们父子。我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也没打算追究。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她竟然找上门来,我知道来者不善,所以把我们的谈话作了录音。你想听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任晓光木偶一样点了点头,任妈拿出手机开始播放。
“你找我什么事?”首先是任妈的声音。
“我怀孕了!”是雪儿——似曾相识又非常久远的人和事。
“晓光的孩子?”
“不是,我与他没有肌肤之亲,是他爸的。”
任晓光痛苦地皱起了眉。
“什么时候的事?”任妈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就那晚,你们都看见了。”
“是他拉你进去的,还是你自己进的?”
“晚饭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暗示。”
“那么说你也是愿意的?”
一阵沉默。
“你想怎么做,生下他?”任妈继续问。
“给我一百万,打掉孩子,从此这事不再提,就当没发生过。”——这不是任晓光认识的雪儿。他低下来头。
“你确定这孩子是晓光他爸的?”
“是的,千真万确!”
“哦,让我想想,你正在录音吧?拿了钱老任婚内出轨便铁证如山。孩子——你们也许舍不得打,只要在媒体上晒出怀孕报告单,放出我给你封口费的内容,再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老任就百口莫辩,不死也会脱层皮,一石多鸟,好狠的手段!”
雪儿没有出声。
任晓光仰起脸来,满满的困惑。
“可怜晓光一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一定是他说自己父亲花心并且不与我同住,使你们以为有机可乘,可他显然没有告诉你,我家除了卧室之外到处都装有摄像头吧?否则你就不会自作聪明来演这出戏了。要看监控视频吗?你2点5分来到走廊,2点10分扯乱头发拨打手机——是在叫醒晓光吧?2点13分晓光出来,你跑下楼梯……那里面可是记录得清清楚楚。一个刚刚怀了孕就被丈夫利用而推入险境的妻子,内心一定很不好受吧?”
一大段空白。可以想象雪儿像在鞭抽棒打下的激烈的思想斗争。
“阿姨,我关了。您对我了解得很清楚,实在对不起!当初为了帮我实现唱歌的梦想,他为我请名师指导,赞助我参加比赛,利用各种关系把我推上舞台,我自当涌泉相报。”
“那就听他的教唆?我很佩服你的有情有义,有胆有识。如果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给你一百万与他分手,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我不再追究;二、我报警,你们俩身败名裂,他可以不在乎,而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你会怎么选?”
“谢谢,阿姨!您既然话已说出口,相信第二条您不会那么做,所以第一条我也不会选。我知道错了,请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码,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恩德……”
任妈关掉手机,拍了一下任晓光的腿说:“傻儿子,这下明白了吧。不过谁在年轻的时候没做过荒唐的事?无论对错丰富了一段经历而已。”
任晓光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拳头,似乎要让疼痛来证明这一切都不是梦境,从母亲为爱承受的苦难,到父母的狼狈私奔,以及他离奇的出生和叛逆的青春,还有看似冰清玉洁的雪儿,连同他来之前和他走后的几十年的光阴都浓缩成短短的一瞬,挤压着、重叠着、咆哮着冲进他的脑海,他的思绪还在滔天巨浪中苦苦挣扎和沉浮。
任妈看着儿子默默流泪。
麦子芊故作轻松地说:“每个人都有一段与众不同的崎岖又坎坷的路要走,庆幸的是咱们身旁始终都有爱的人陪伴左右,得总是大于失的,所谓瑕不掩瑜嘛,对吧,任晓光?”
他艰涩地笑了笑,手掌使劲揉搓着脸庞,然后手指擦拭着双眼,像在抚平起了褶皱的白纸一样,接着一拍大腿朗声说:“没事,我反而觉得像是紧闭的门窗终于被打开,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敞亮和温暖。”
任妈笑了,看得出是由里向外全面绽开的那种,“天不早了,我该走了,埋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吐出来了,像去了块心病一样轻松舒服。子芊,非常感谢你!”
“阿姨,我什么都没做!”
“你可以做,做我们的家人!”任妈语重心长地说。
麦子芊的脸“腾”地红了,好像听到了秘密就该产生某种联系,这是善良的诚意还是“强盗的逻辑”?她很尴尬,连声再见都没说出口。她并不知道,任晓光送妈妈回去后,一家三口推心置腹地彻夜长谈。而她归心似箭。
回到家已是2月5日下午,家里没人,麦子芊实在太累,脱掉外套倒头便睡。
“妈妈,妈妈!”麦子芊被心宝唤醒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亮起了灯,张博文含笑望着她说:“吃饭了。”
饭桌上,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几天去哪了?”二姐不可能不告诉他,这是明摆着要麦子芊坦白交代。
“跟着老板回了趟家,”说着她眼珠一转,对着二姐说,“二姐,你不知道,他家的别墅像宫殿一样金碧辉煌,花园旁边还有暖房,里面奇花异草光彩夺目,豪车坐进去像在自己家沙发上看电视一样舒服,吃的东西那个讲究,啧啧!相比之下咱们这些简直是——”麦子芊一边虚张声势地讲一边暗暗观察着张博文的反应,只见他面如铁板,端起一碗稀饭用勺子使劲向嘴里扒,弄出很大的声响,喝完后向心宝和二姐打声了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麦子芊抿着的嘴终于“噗嗤”笑出声来,对云里雾里的心宝和二姐说:“我故意气他的!”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吃饭。
“听小姨说,她想让博文接你和心宝到她家里过春节。”二姐试探着说。
“没了申思慧,想让我填补空缺?!”看到二姐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麦子芊立刻缓和了语气,“二姐,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妈妈,我要去奶奶那过春节!奶奶、爷爷、爸爸都会给我很多很多压岁钱。”心宝也停下了吃饭,腮帮上粘着米粒,表情像个大人一样一本正经。
“小小年纪就能被金钱收买,前途无量呀你!”麦子芊指着心宝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