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高雄三民区,这是科工馆前面的大广场。大片的草地,一排排绿树,白天常常有学生们在这户外教学,晚上更是男女老少散步聊天玩游戏的好地方。
天色愈来愈暗,偌大的广场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东北角还有一个孩子正扯着他的风筝。歪歪斜斜蝴蝶已经快要坠地。
晓霜和她的旅行箱静静的靠在围墙上,就这样不顾体面的坐在地砖上。街灯接连次第亮了,映出晓霜眼角闪闪的泪光。明明已拭干了,怎还是这般潮湿?
不死心拿出手机,没有人打电话来!他始终没有打来,已经在这广场等了三小时了,已经离家三个小时了,没有一个人打电话找她。
家,她有何脸面回去?想到公公咆哮著说“贱女人,妳滚的越远越好!”婆婆斜瞪著眼,“造孽呀,家门不幸呀”想到出门时女儿坐在沙发上一边哭,一边看电视......而他一定又躲哪个游乐场玩电动,或是在路边卡拉ok灌酒中。
怎么办?该去哪里?
晓霜打开手机电话簿,翻来覆去不知能向谁求助。看著外婆的号码,姨妈那刻薄虚伪的笑声马上在耳边刺耳的响起。每次去看外婆,姨妈都冷言冷语,外婆也一再叮咛不要来吵她,年纪大了不想见外人。外人!在外婆心中的晓霜只是一个外人啊。想到这,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只有再去维真家了。
按了维真的名字,没响几声,电话就被接通。
“喂?请问哪位?”电话那端传来维真温柔的问话,晓霜的声音马上哽咽,“真,妳能来接我吗?我在科博馆。”
维真停留了一下,晓霜的心悬在半空中,好像间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维真是惟一一根稻草了,如果被她拒绝,天地茫茫,真的就没有晓霜的容身之地了。
应该是晓霜太紧张了,事实上维真马上低声的说:“妳可以自己坐计程车来吗?我正在补习班门口等小孩下课,十分钟后我就回家。”
“好。那等会见。”晓霜急迫的说。
维真一如即往伸出温暖的手,晓霜知道维真一定明白自己又出事了,却仍没有拒绝自己,心开始感到温暖,“不想了,维真一定会帮我的!”晓霜自言自语的推着行李箱走进公厕,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睛通红。晓霜突然觉得十分羞愧,我就这副模样在广场上三个多小时?还好没遇到熟人,多丢脸呀。
拿出化妆袋,擦了粉底霜,慢慢描出一双黛眉,又拿出口红。望着重新鲜活的脸,突然停住涂抹口红的手,原来我还会在意自己的容颜?原来无论多大的悲伤,都可以暂时放下吗?
整妆完毕,走到路边,拦下一部计程车,夜色越来越浓,车流络绎不绝,慢慢往维真家驶去。至少,今夜还有明确的方向。
下意识的掏出手机,看了再看,果然还是没有任何信息。
计程车在夜色阑珊中前进,正值下班时间,车流拥挤。司机技术高超的见缝就钻,不停变换车道。
坐在后座的晓霜觉得头晕晕的,好重。车中的空气不是很好,晓霜把车窗微微开了一小缝,初冬的风凉凉的吹入。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累呀,又是俩天没睡好了。
前天夜里公公婆婆在半夜大打出手,吵得左邻右舍閒话纷纷。昨天夜里他醉酒回来,看到已熟睡的晓霜,居然没等他回来,一整杯冷水直接倒在她沉睡的脸上。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人终于一起躺下时,他又突然从床底下摸出一把日本剑,放在俩人中间,发红的醉眼冷冷的看着晓霜,左手在剑柄上轻轻叩击,嚇得她魂不守舍,根本是闭着眼睛装睡。
熬到天亮,做了早餐,把吃饱的女儿送到幼稚园,晓霜就赶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猪肉,回家后一边洗洗切切,腌制冷藏。一边把昨日换下的脏衣服丢入洗衣机。肉都处理好以后,衣服也差不多洗好了,在拥挤的阳台披好所有衣服后,又要开始准备一家四口的午餐。
公公一如既往的骂骂咧咧,看完的报纸胡乱丢在茶几。婆婆冷默的在房间拜佛,念经。他则呼呼大睡,仿佛日出天亮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忙完了家务事,已经两点钟了,正好要赶去黄昏市场开始营业了,在腥臭潮湿的摊位上,就着火热的烘炉,把咸猪肉香肠糯米肠不停的翻着,碳烟飞过,喉咙干涩,脸上却是毫无破障的笑容,嘴中总带着热情和对来往顾客的感恩。这样坚持着,直到事情发生......
疲倦的肉体,混乱的思绪。真累!
车子开到地下道。斑驳的灯影,迷离错乱,宛若走进时间隧道,回忆一下子掳获晓霜的思想。十年了,人生又一个十年过去了。
晓霜下意识看了看前座照后镜中的自己,化妆后的脸其实依然是一片憔悴,黑眼袋,眉旁的伤痕若隐若现。曾经的意气风发哪去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到自己粗糙的双手,手背被烘炉烫到的地方还红红一大块。明天市场的生意怎么办?明天之后的明天呢?晓霜只觉的层层大山压的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娘家妈妈的话不经意又在脑边回荡。“命啊,妳就是含霜带雪的命!”一直想跟命运拼,可此时的晓霜觉的自己太天真,拿甚么跟命运争!她承认自己早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再也没有干劲了,活著究竟为了甚么?用十年的青春经营著这个家,换来一张身分證。而十年来,没有自我,没有被尊重,难道真的只为活下去吗?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离婚?他常挂在嘴边的话突然清晰起来。给彼此自由,应该很好吧。
原来自己心底渴望的竟是离婚,那女儿呢?他决不会让女儿跟她,难道又要再次骨肉分离?那个被刻意遗忘的秘密如针刺般刺痛了晓霜的心。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