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回到了东海。
夕阳下，海面火红一片。海鸟鸣叫着，海风习习。这里距离东海夏家大本营还有一段距离，但并不遥远。
“这里就好。”方源飞速降落，落到了一处面积不大的无人荒岛上。
数种侦查杀招旋即发出，方源便对整个小岛了如指掌，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威胁或者神秘。
方源直接抛出五界大限阵。
很快，五色烟雾混杂一体，将整个小岛笼罩，然后又从空中、海面、海底迅速蔓延开去。
……
…………
东海。沈家大本营，紫檀万雀岛。
一位蛊仙老者站在一座石门面前，默默等候。蛊仙老者身上散发着八转气息，并且位高权重，乃是沈家当代的太上大长老——沈从声！
隆隆……闭关密室的石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两位蛊仙来。
领头的一位，一身灰袍，长发黑白交杂，披散肩头，正是沈伤。
他专修人道，神帝城中的潜伏是他的一场际遇。从神帝城中突破而出后，他仙窍内的黑火之伤已是彻底痊愈，战力上涨，乃是绝对的亚仙尊战力。
沈伤跨出石门之后，便停留在侧，对后面的蛊仙微笑：“陆道友，请。”
这一位蛊仙一身麻布衣服，十分朴素。体格强健如熊，头戴斗笠，露出的半面脸苍白虚弱。
正是从疯魔窟活着出来的陆畏因。
陆畏因微微一揖道：“沈前辈的人道手段绝妙非凡，晚辈的伤势已是治愈了三成。此份恩情只能留待将来回报了。”
沈伤哈哈一笑：“陆道友不必寄挂在怀，也不必称呼我为前辈。疯魔窟中你我并肩而战，紧密合作，如此战友情谊直接平辈论交即可。”
沈从声笑道：“二位，宴席已经备好，还请移驾。”
不待陆畏因再谦虚，沈伤哈哈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热情地带着他入宴。
宴会露天摆布，正是在紫檀万雀岛的最顶端。亭台中只有三座，沈伤坐主位，陆畏因坐客位，沈从声敬陪末席。
石桌上的美酒佳肴自不必多说，陆畏因浅尝辄止，目光远眺。只见海面如镜，波澜不兴，夕阳余晖，霞云如火。
“好一番美景。”陆畏因刚轻赞出声。这时，海岛上万千鸟雀鸣叫，无数紫檀木枝在鸟鸣声中微微颤抖，迸发出美妙和音。
一时间，混杂一起的天籁之音徐徐荡荡，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远远扩散出去。
陆畏因的实力已经是八转巅峰，防御方面更是在亚仙尊中突出。
然而，疯魔窟一战却是充分地让他感受到了弱小的滋味。
其中艰难困苦且不去说，很多次陆畏因都是生死一线。
回想起这些凶险的情形，陆畏因此时仍旧心有余悸。
沈从声顿时流露好奇之色，探询道：“若非天庭、长生天宣称，整个五域都还蒙在鼓里。疯魔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仅巨阳仙尊、星宿仙尊复活，就连古月方源也成为了炼天魔尊？”
眼下天下震荡，蛊仙震惊之后，就是喷涌而出的巨大好奇。
沈从声当然也免不了。
陆畏因、沈伤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复杂的神情将疯魔窟之争叙说了一遍。
沈从声听闻之后，久久无声。
无极魔尊的追求，星宿仙尊的筹谋，巨阳仙尊的强势，乐土仙尊的遗憾，以及古月方源的隐忍！
这场交锋的规格太高了！
以至于气绝魔仙、战部渡、气海老祖、陆畏因、沈伤这等人物，都成了陪衬。
这场交锋的代价也令人惊悚至极。
战部渡、气绝魔仙这等亚仙尊都阵亡。方源麾下损失的蛊仙将近半百，长生天八极子只剩下一半。
疯魔窟中，包含聂狂风、步天空、断虎在内的亿万生灵灭亡！
……
“幽魂魔尊为何变成这种样子，我和陆道友早有讨论，但没有成果。就我看来，恐怕几位尊者心中都没有肯定的答案，至多是一些猜测罢了。
自方源占据上风，抢走了最后一块事实浮冰，而幽魂魔尊一心想要镇压胎壁漏洞之后，三尊就都罢手了。
历经整个疯魔窟之战，他们当时的状态也很虚弱，既然胎壁漏洞有幽魂魔尊处理，暂时放任不管也是明智之举。”
说到这里，沈伤看向陆畏因继续道：“至于今后如何处置，幽魂魔尊又是否会恢复理智，我等都不好估量。”
陆畏因点头，面色不免凝重几分。
幽魂魔尊嗜杀，没有恢复理智，只能待在第九层虚空中，无法突围。但若是恢复了理智，恐怕五域两天难以安宁。
沈从声最后问道：“第三件事，那方源成就尊者的一系列阴谋，已是被星宿仙尊、巨阳仙尊二人道破。但晚辈还是不太明白，为何方源竟拥有如此多的新颖杀招？那些层出不穷的复合杀招，那些图腾杀招，更关键的是荡魂落魄印，以及利用荡魂山、落魄谷、逆流河组成的杀招。在下想不通，若说其他方面也就罢了，方源在智道上擅长的一直是防备他人推算。他的智慧蛊也在天庭中毁灭。如何能有如此丰厚的杀招成果呢？”
“难道说，他在智道上面也有极其重大的进步吗？但这样的进步未免太大了吧？”
“荡魂落魄印也就算了，能够让他从生死门中轻松脱离的那记杀招，可是以三座天地秘境为核心的，并且似乎成功仿造出了生路。”
陆畏因、沈伤双双摇头，皆表示不知。
前者叹息：“若非方源不如此出人意料，恐怕也轮不到他成为最大赢家。”
后者道：“关于这点，我倒是有许多猜测。”
三仙边吃边聊，就这些猜测议论了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沈从声取出杯盏，当场为陆畏因、沈伤制茶。
陆畏因看了一会，察觉端倪，不由大感兴趣，问道：“莫非是六声茶？”
沈从声笑道：“微末小伎，在下献丑。”
陆畏因正色道：“沈家六声茶闻名天下，不想今日有这口福。运道上有一说法，叫做否极泰来，又有说法，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今日我真是有幸了。”
六声茶乃是一套茶水，共有六小杯。这六小杯茶水的炼制工序、茶水温度、茶杯种类、喝茶顺序、具体喝法都有极其详细的讲究。
沈从声连连消耗八转仙材，先是制作了第一杯茶，名为秋桐音。
茶水清明透亮，仿佛秋日晴朗的高空，一尘不染。茶水入喉，陆畏因只觉得一片清爽甘冽，脑海中一片空明澄澈，不带一丝一毫的污染。
整个人就好像是无忧无虑，化身成飞鸟，亦或者轻风，在秋天的高空中飘飞，忘却一切烦恼。
沈从声又做第二杯茶，名为云流声。此茶口感奇特，软绵绵的仿佛不是茶水，而是棉絮。偏偏又入口即化，化为一股股的略带冰凉的流水，从咽喉流淌入肚，一路倾泻，毫无阻拦。
再做第三杯茶，唤作江娥泣。但沈从声做到一半，忽然眼泪流下，制茶失败。
“惭愧、惭愧。”沈从声忙拭泪告罪。
陆畏因受益于沈伤治疗，又得到沈家如此盛情招待，此刻心中有数，知道戏来了，便接茬问道：“沈家太上大长老何故哭泣呢？”
沈从声便道：“劳烦陆仙友关心，在下是惭愧至极而落泪啊。我沈家自开创基业，已有上千年。不想传到我这一代，我沈从声无能无德，令我沈家有了灭亡之兆。这大好的紫檀万雀岛，沈家上下人丁万千，都要化为梦幻泡影了啊！”
沈伤长长地叹息一声。
陆畏因道：“二位仙友是忧虑方源吗？”
“正是如此啊。不久前情报传来，这位魔尊大人已是回到了东海，坐落一处凡岛，五禁玄光气笼罩方圆万里！在下心中忧虑恐惧，沈家上下忧虑恐惧，东海蛊仙界更是忧虑恐惧啊！”
沈从声说到这里，又是大股大股的眼泪流下。
堂堂沈家的太上大长老，此刻真的是泪流满面。这其中当然有沈从声心中畏惧方源的情绪在，但更多的是有所图谋。
天庭、长生天同时公开宣布，这消息肯定做不了假。方源成为了炼天魔尊，而气海老祖实则是方源的分身等等消息，已经是天下皆知。
要知道此前，东海正道一直是拥护气海老祖，组建了正气盟，来抗衡方源麾下的异族大联盟。
原来两方首脑都是方源，可以说，整个东海正道各大超级家族都被方源玩弄于鼓掌之间。
沈家乃是东海超级势力，家大业大，坐拥七海，如何面对方源？
之前方源还是亚仙尊时，东海超级势力不计前嫌，相互联合在一起，又推举气海老祖，这才勉强稳住局势。
现在方源成了魔尊，沈家等等这些超级势力跑是跑不了的。
因为他们的根基就在东海，难以迁徙。就算迁徙了走，又过去哪里呢？
首先，南疆、西漠是去不了的，因为他们哪里没有尊者罩着，方源若是不满，追究过去，铁定完蛋。
然后，中洲、北原是有尊者领袖，能抗衡方源。
但那里都有许多超级势力存在了，哪里有沈家这等外人的发展空间呢？
在东海被方源欺压，难道在中洲、北原不会遭受星宿仙尊、巨阳仙尊的压榨吗？
五域乱战是大势所趋，如果沈家投靠其他尊者，恐怕乱战爆发时，也是要被当做炮灰的。
所以，沈从声召集家族蛊仙精英商量了许久，都觉得就地向方源投诚，乃是当下最佳选择。
沈从声打定了投靠方源的主意后，又进一步思考：既然是投靠，那沈家第一个做，必定会更加得利。沈家若是主动挑头，串联陆畏因这等亚仙尊，又鼓动其他东海正道投靠方源，一定会给方源留下好的印象。
沈从声将这个打算，暗中向沈伤禀告，沈伤思量了许久，觉得可行，并且最好先说服陆畏因。
沈伤觉得：说服陆畏因的可能很大。
……
陆畏因沉吟道：“如果乐土大人健在，我定然是追随乐土仙尊大人的。我之所以在追杀战时，帮助方源埋伏魔尊幽魂，就是想借助方源之力，最终帮助乐土仙尊大人复活。但眼下乐土大人，竟是被方源杀死了！”
陆畏因咬牙，脸色愤愤不平。
若是乐土被巨阳仙尊、星宿仙尊任何一人斩杀，陆畏因其实心底还好受一些。
然而事实偏偏却是方源谋杀了乐土。
更偏偏方源能够在魔尊幽魂手下逃生，还多是依赖他陆畏因的拼死埋伏。
沈伤察言观色，他知道陆畏因心绪难平，对于陆畏因的纠结情绪，他也很能理解。
沈伤不说话。他也受过乐土仙尊的恩惠，此时不适合开口。
沈从声却是没有这个顾忌，当即劝道：“依我看，陆畏因大人其实不必太过纠葛。当初你主动出手帮助方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乐土仙尊的遗命。”
顿了一顿，沈从声又道：“再者，虽说是方源夺走了乐土大人的性命。但事实上那只是最后一击，最主要的凶手还是星宿仙尊、巨阳仙尊。”
陆畏因仰天长叹一声，然后不得不点头，感叹道：“此言有理。”
他苦笑起来：“局势突变，天地反复，没有乐土大人，我陆畏因也只是一片浮萍罢了。眼下菇人福地虽然还在，但菇人们已经入驻了至尊仙窍，都是他方源的人质了。我左右为难，心绪难平。沈伤仙友，你我有着深厚的战斗情谊，不知道有什么看法，能教我的呢？我一定洗耳恭听。”
沈伤咳嗽两声：“不瞒陆仙友，我恐怕是要投靠炼天魔尊大人的。事实上，早在苍蓝龙鲸之时，我方和方源大人就有协约。之后和其联手，经历宿命之战，又是疯魔窟之争。几次合作，方源大人确实没有亏待过我沈家。当然，要说方源可信？这纯粹睁眼说瞎话，可是，他毕竟是魔尊！只是沈家基业在此，冒然迁徙前景莫测，老朽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了。”
……
第二日一大早，沈从声便出发，积极造访其他超级家族。
他的串联工作进展颇为顺利。
本来
这些超级势力的基业都在东海，然后各大家族都听到沈伤、陆畏因都会投靠方源的消息。
气绝魔仙已经在疯魔窟阵亡，天底下的亚仙尊战力，也就剩下三位而已。
这三人当中，沈伤、陆畏因都要投靠方源，而剩下的气海老祖更是正气盟盟主，方源的气道分身！
这种表率的威力太大！
让东海的其余超级家族纷纷跟从。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想投靠方源。
夏旋、夏佳等数位蛊仙早在天庭、长生天宣布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东海，叛逃正气盟了。
这些夏家蛊仙说起来，也的确很惨。
他们的基业先是被异族大联盟侵吞，随后投靠气海老祖，一心想要收复失地。
然而却被气海老祖和方源做戏，冲突中杀死了夏瑞之等夏家重量级蛊仙。
“方源这个魔头杀我族人，吞我基业。此仇不共戴天！”
“东海，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快走吧，再不走醉仙翁就会过来巡防了。”
“呵呵，放心吧。为了今日出逃，我特意为醉仙翁寻得了稀世美酒。依照他的秉性，这一会他早就烂醉污泥了。”
夏家蛊仙们一边交流，一边贴着海面，偷偷飞离了东海，进入中洲。
醉仙翁远远目送他们，一直到看不到他们为止。
这位蛊仙老者深深叹息，满脸愁容。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当初真不应该答应秦鼎菱。眼下自己是天庭内间的身份，潜藏在正气盟中。
天庭的指示一天前秘密下达，就是让他故意放走这些夏家蛊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