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缓缓伸出双手,开始炼蛊。
“他终于开始炼蛊了。”
场中响起一阵低微的嘲笑声。
“倒是不急不缓。”有人中肯地评价道。
方源正式开始炼蛊,也吸引了郑山川的目光。不过他只是瞟了一眼,就很快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方源开始炼蛊,起先按部就班,惹得场外众人鄙夷,这明明是照搬郑山川的手法。但不久后,方源做出改变,动用了不一样的手法,并且炼蛊度越来越快。
场中的嘲弄声渐渐消散,众人目睹着方源闪电般的手法,无不震动。
“他已经连续动用了十多种炼蛊手法了!”
“千锤百炼的炼蛊功底,简直是深不可测。”
“他度越来越快了,已经开始逼近郑山川……”
岐山老人眉头紧皱,暗自心惊:“这人速度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仍旧快而不乱,手法从容稳定的叫人害怕。厉害,好厉害,这人的炼道境界恐怕已经是准宗师级了!小川有压力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不能急。小心蛊炼制是越来越难的,小川你有优势,就要保持。对手强大,自乱阵脚,你将必输无疑!”
郑山川的确压力很大。
尤其是郑山川目睹方源炼蛊的情景,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心中不免就有慌乱。
“好强!他连续动用十多种炼蛊手法,并且还在动用。他的心神太强悍了,我在这方面比不上他。糟糕,他要追上来了……”
郑山川到底是少年,方源的追赶,让他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他目光陡然变得坚毅:“也罢,就让我动用杀手锏,将你远远抛下!”
郑山川下定决心,手中炼蛊度骤然一缓,心神投入自家空窍,开始调动蛊虫。
“难道小川是要……”师徒连心,岐山老人看到这里,便立即明白郑山川的打算,顿时紧张起来。
“郑山川的炼蛊苏度放缓了。”
很快,场中也有人开始注意到这个变化。
“难道是接下来的步骤,十分困难,需要蓄势吗?”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们不清楚小心蛊的蛊方,猜的当然不准。
就在这时,郑山川深吸一口气,眼中绽放金光,浑身笼罩金芒。
他似缓实快地伸出右手,手掌向下,五指张开,沉稳罩下。霎时间,他眼中的,身上的金芒都流动起来,集中在他的右手上。金光流转,幻化为一座小型金钟。
金钟缓缓旋转,将火团罩进去,旋转度开始越来越快,并且爆出一股吸力。散落在地砖上的炼蛊材料,在这个吸力之下,被统统吸进金钟里去。
金钟只持续了六个呼吸,便徐徐消散。但接下来,展现众人目前的,却是一只小心蛊的雏形了。
场外陡然沸腾起来。“这是炼道杀招!”
“炼道杀招可比其他流派的杀招,要稀少很多。郑山川年纪轻轻,却是已经掌握了炼道杀招。”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催动成功了。此子天赋卓绝,前途不可限量啊!”
“方源危险了。他的确有实力,但过于托大。”
“哼,郑山川这边优势如此巨大,还要动用杀招,简直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我倒是觉得,这场比试方源即便是失败了,也是虽败犹荣。”
郑山川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振奋至极:“我赢定了!我动用杀招,在瞬间碾磨了六份炼蛊材料,得以完成整个炼蛊过程中耗时最长的一个步骤。一下子就将方源远远地甩在身后!”
岐山老人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就算这方源也有相似的炼道杀招,但是第一次炼制小心蛊,经验为零。正常步骤中,要炼化这六种材料,都要一步接一步,小心控制火候的。冒然动用杀招加快步骤,根本就是自找死路。小川虽然弄险,但选择也不算错,这次是赢定了。”
郑山川稳定情绪,继续炼蛊。他的手法快又稳定,又以稳定为主,不给方源任何机会。
方源不为所动,开始徐徐炼化六种材料,小火慢慢煎熬,将材料一一炼化。
这一步,难度其实不高,但的确是用时最长。方源竟然一点都不着急。
时间流逝,郑山川终于进行最后的几步,火团中蛊虫雏形已经越清晰。
保险起见,他再看一眼方源,只见对方刚刚结束那一步骤,将六种才俩炼化融汇一体。
到此步,郑山川也不得不佩服方源的稳重:“可惜,这场胜利终究是我的。绿曜蛊,我拿定了!”
郑山川涌现出自信的光芒,但就在他收回目光的那一刻,方源忽然大笑:“哈哈哈,郑山川你败了,看我的炼道杀招!”
“什么?”郑山川心头一颤,连忙又将目光投向方源。
只见方源取出一只蛊虫,在他眼前捏碎。
一瞬间,郑山川瞳眸缩成针尖大小,几乎要跳起来。他对着方源惊怒大吼:“你!你居然捏碎了绿曜蛊!”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火团不稳动荡,达到临界点,陡然发生爆炸。
爆炸的威力并不大,但爆炸之后,烟灰将郑山川清秀的脸庞涂成黑色,仿佛煤炭,极为狼狈。
郑山川愣在当场,宛如石像。
如此惊变,只在兔起鹊落之间!
场外众人静默了几个呼吸,这才反应过来,皆是哗然,声音嘈杂,掀起一股巨大的声浪。
“好个心狠手辣的魔道蛊师!”
“居然直接将绿曜蛊捏碎,让郑山川心境失守,炼蛊失败,功亏一篑了!”
“这个方源的城府太深了,一下子就将局面彻底地翻转过来。郑山川失败,就得重新炼制。而方源的优势太大太大。就算是郑山川重演刚刚的炼蛊过程,估计也追不上方源了。”
“更关键的是。他只是捏碎了自己的一只蛊,根本无法判他恶意干扰对方!”
“糟糕。糟糕!他居然会如此做,竟然成了这样!”
岐山老人这一刻也慌了神。
郑山川受到的打击太大,太突然,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等到他重拾心境,重头开始炼蛊时,方源已经步入最后步骤。
这场赌斗再无悬念,最终以方源的获胜而告终。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众人事不关己,兴奋地评价着。
“郑山川还是吃了年轻的亏。这下子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了。唉……”有人为之可惜。
当然也有人开心不已,比如安寒,不过他身为大供奉,名门正派,只能心里偷着乐,表面上则是唏嘘不已,对郑山川的遭遇表示同情。
赌斗已经结束,方源缓缓站起,郑山川却呆呆地望着手中静静燃烧的火焰。
他输了!
把自己的一生,大好的前途,都在一场赌斗中输给了一位神秘的魔道蛊师。
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
郑山川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晦暗,茫然至极。
“前辈,请您开恩!我师徒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前辈。请前辈大人大量,念在小徒还年轻,放过他吧。老朽愿意以身代之。更愿意奉上全部积蓄,换取小徒的自由。还请大人仁慈。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岐山老人忽的跪在地上,向方源磕头不休。老人的头撞在地砖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不一会儿便是血流满脸。
“师傅,师傅!”郑山川惊醒,连忙跑过去,搀扶岐山老人。
但岐山老人此刻执拗无比,将自家爱徒一把推开,用尽全力磕头,哀嚎苦求。
“师傅……”郑山川泪流满面,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却是面向岐山老人。
旁人观之,无不动容。
飞霜阁阁主面露同情不忍之色。
安寒心中冷笑不已。
但是赌斗已成定局,众目睽睽之下,岂容悔改?
除非方源肯放过他们,可是方源可是心狠手辣的魔道蛊修,并且郑山川年纪轻轻,却有炼道大师的造诣。方源怎么可能放过?
就算是正道蛊师们,此刻换位思考,也没有放郑山川一马的心思。
炼蛊大会狰狞残酷的一面,陡然展现在众人的面前。但下一刻,方源却对岐山老人道:“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
安寒冷笑顿止,场中为之一静。
“什么?”郑山川呆愣。
岐山老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谢前辈大人大量,谢前辈包容海涵!”
方源呵呵一笑,语调很温和:“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嘛。”
众人听了,都是一脸见鬼的神情。这话说的也太假了吧?刚刚是谁捏碎了绿曜蛊,让人家一个小年轻败北的啊?
安寒神色惊愕,心中着急大吼:“喂,你还是不是魔道蛊师啊?快给老子心肠狠起来啊!你说的什么话,一点都不冷酷,也太丢魔道的脸面了吧?!”
方源旋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们俩既然冒犯了我,还是要受到惩罚的。”
众人这才释然。安寒放下心来,心中高兴狂吼:“哦,原来如此,是想玩弄这对师徒的感情啊。哈哈哈,这才对嘛,这才是魔道风范嘛!”
郑山川神色一紧。
岐山老人又开始磕头了,口中连呼:“请大人怜悯,请大人怜悯!”
“也罢,我也不叫你终身为奴了,只让你替我做三件事情。不过你现在似乎还没有资格,替我做事。至于这三件事情是什么,呵呵,我其实也没有想好。也许我终其一生,都不会让你做事。也许我下一刻,就让你连做三件事。这些都看我的心情了。”方源徐徐地道。
他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十分安静,都在听他说话。
岐山老人松了一口气,涕泪交流,高呼:“谢大人手下留情!”郑山川也叩:“晚辈拜谢前辈。”
只做三件事情和终生为奴相比,前者无疑令人接受要更容易得多。
中洲还是以正道为主的,郑山川若是将来顶着一个魔道蛊师的奴隶身份。就算再有炼蛊的才情才华,也出不了头了。
而做三件事情。只是一个约定。正道、魔道蛊师之间的约定,不算什么。
郑山川的前途,仍旧是光明一片。
看着脚下的师徒感恩戴德的样子,方源哈哈大笑,命令道:“你们两位咬破舌尖,将舌尖血都交给我一份。”
岐山老人、郑山川对望一眼,心里惴惴不安地咬破舌尖,将血交给方源。
方源伸出右手,五指虚握合拢。将两份血都捏在手心中。
随后他缓缓动手,五指碾磨,竟然从指缝间逸散出一股黑烟。呛人的黑烟散去之后,方源手掌摊开,现出两只蛊虫。
岐山老人、郑山川双眼瞪圆,这两只蛊虫赫然是一对四转蛊。
全场惊叹。方源的实力居然如此强大,在几个呼吸之间,炼出了一对四转蛊。
“这是血道炼法!居然有如此惊人的血道炼蛊法!”飞霜阁的高层们都是脸色铁青。
就算是场外的魔道蛊师们,也流露出十分忌惮的目光。
血道臭名昭著,比之魂道焚烧人魂还要恶劣!人人喊打,甚至连魔道本身都不容许。
“这对四转蛊,能够相互感应。你们拿一只,我拿一只。将来若有事情要你们做。我会遣人带着这只血道蛊虫,当做信物过来的。两只血道蛊虫,能够相互感应。辨别真伪。就算将来你们死了,这三件事情的约定。也要延续到你们的子孙、徒弟等后辈身上。你们可愿意?若是不愿,就当我的奴隶吧。”方源道。
“愿意。愿意。”岐山老人忙不迭地答应。
方源手掌一抖,便将其中一只血道蛊虫,抛给了岐山老人。又抛给郑山川另外一只蛊。
郑山川接到这只蛊时,整个人都傻了,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绿曜蛊?”
方源从容不迫地收起另一只血道蛊虫,哈哈大笑:“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捏死了绿曜蛊吧?”
他留下一群呆滞的蛊师,转身离开。
郑山川傻傻地望着方源离开,岐山老人则小心翼翼地收起血道蛊虫。
他可不敢违背这个约定。皆因作证的,不仅是飞霜阁,而且还是背后的整个炼蛊大会。
所有的比斗,包括这场比斗,都将记录在案。中洲十大古派,乃至参加炼蛊大会的全部势力,都为其作证,不容反悔。
“师傅,你头上的伤要赶紧治疗。”郑山川站起身,担忧地搀扶起岐山老人。
“走,快走。此地不可久留!”岐山老人被方源的手段震慑,真的是心惊胆寒了,连忙催促自家爱徒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经此变故,郑山川直接退赛,不再参加接下来的所有比试。
不过他得到绿曜蛊,已经达到了原先的目的。
事后,岐山老人借助此事,好好地给郑山川上了一课,向他阐述方源手段如何狠辣,简直是摸透了人性人心,又向郑山川点明飞霜阁大供奉安寒,如何嫉贤妒能,在暗中推波助澜的。
郑山川经此一事,成熟了一大截,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肤浅,以及江湖的险恶。
之后的大半生,他一边辗转各地为岐山老人疗伤,一边提升炼蛊造诣,低调做人。
五十三岁,他为岐山老人治好了毒伤。
八十八岁时,他不声不响地达到了炼道宗师的成就。
晚年的时候,他重新回到中洲东海岸,开创了一个小门派,取了自己姓名中的两个字,就叫做山川堂。
他寿一百五十载,但终其一生再没有参加过炼蛊大会。
至于三个约定,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