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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最属少年事无忧,清风明月在肩头

我妈死得早,我是后妈养大的,家里一共四个孩子,后来有五个。

我排行老二,那时候人多嘴多,物资匮乏,吃的穿的少得可怜,一件衣服大哥穿完我来穿,我穿完又给三弟穿,到三弟那里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大哥会找不要的碎布缝缝补补,勉强可以给四弟接着穿。

村里家家户户孩子少至两三个,多至七八个,常有揭不开锅的人家去以米兑糠煮着吃,往锅里加些肉便如过年般欢庆。

我家还好,父亲忙在田间地头,人民公社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开展起来不久,父亲在本地小有威望,大事小事都有他说上两句,经常整天见不到人。

长兄如父,大哥挑起照顾我们三个弟弟的生活起居的责任,虽然大哥不比我大几岁,可他身上从容自若的气态令人佩服,这是我学不会的地方,不只有一个人夸过大哥的为人品德,都说老陈家有个好儿子,大哥对我影响极深,在我心里大哥的身影确实如父亲那样伟岸。

自小没了娘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别家小孩惹下祸事,父亲责骂鞭打时母亲会站出来护短,说上两句不轻不重的话,佯怒拍几下屁股,此事便揭过了,若真生气也不会打得过重。我们三个弟弟聚在一起,成天疯玩疯闹,大哥当爹又当娘,劳心劳力,告诉让我们小心些,不要磕着摔着,更要注意别和其他家小孩打架,别胡乱碰触邻里乡亲家的物件。

可总有大哥顾不过来的时候,有次不小心撞坏了孙爷爷家放在门口的大水缸,孙爷爷是个和蔼的老人,只说孩子你们小心点,别划到了!说的时候笑呵呵的,黝黑苍老的脸如菊花一样,我们兄弟几个说了几声对不起就跑开了,回家也没告诉大哥。大哥见我们没有了以往回家之后的嬉戏打闹,开口询问,我们只说玩累了,可没想到那天父亲回来的很早,比以往都早,怒气冲冲的,如发狂的狮子叫人心肝发颤。

父亲不由分说,抄起立在墙角的竹棍朝我们一顿打,食指粗的竹棍以往都是打手掌,可这次父亲直接抽我们的大腿,痛的我们并起腿弯着腰一个劲的往墙边靠,像受伤的小狗哭嚎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流个不停。

四弟最小,打了两棍就不再打了,却也吓得他嚎啕大哭,本能的躲到大哥身后。我是惹祸中最大的孩子,竹棍大多落在我身上,当时双腿像火烧过似得发烫,痛的我直不起腰,嘴中一边哭一边反复说着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父亲不听这些,反而打得更重了,怒骂道:“养了个不争气的东西,天天给我惹麻烦,叫你给我皮!叫你给我闹!玩啊?再去玩啊!”

竹棍疾风骤雨般袭来,我双腿一瘫伏跪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还是不停手,竹棍开始往我的肩头脖子打,我滚爬着躲避,竹棍又落到我的后背上,真的让人痛到精神崩溃。

父亲已经打红眼了,什么都不管,奋力挥动手臂将竹棍抽打在我全身各处,我哭到喉咙嘶哑全身无力。三弟四弟惊恐不已,哭声震天动地,大哥心疼我,站在我身前阻止父亲的暴虐行径,开口求绕道:“爹,爹,你别打了,小弟他们知道错了,求你别打了!”

父亲让大哥滚开,没有他的事,怒斥道:“这些个小兔崽子不懂事,成天闯祸!这都第几次了,我以前说过多少次了,叫他们安静一些,别出去捣蛋干些胡七胡八狗屁倒灶事!说多少次他们哪次听进去了?这打是他自找的!”

说罢伸手扯开大哥,想要继续打我,大哥就急忙跪在父亲面前,抱住父亲的腿,拖住父亲哭着颤声央求道:“爹,你别打了,别打了!”

这是大哥少有流泪,上次哭还是我们死在病床上的妈妈下葬时,铁锹一下一下的将坟墓填平垒高,大哥跪在坟旁低头默默流泪,自那以后,大哥就不再哭泣。

家里采光差,大门便没有关,这时走进个裹着小脚,头带灰蓝色布帽拄拐的老妪,是隔壁的王老婆子,我们都管她喊王阿婆。

王阿婆是被我们的哭声吓到,特意来看看的。

王阿婆个子低矮,腰杆常年都是弯着的,更显着她矮了,可她力气大啊,我们经常看见她背着好大的竹背篓出门,回家时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种瓜藤柴火之类的。

背篓像大山一样压着她,她杵着拐杖哼哧哼哧低头前行,我们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停下脚步笑着和我们说道:“娃娃,天都快黑了,快些回家吧。”

我们抬头看天,夕阳下的天空红彤彤的,叫人只想要睡觉。王阿婆时常会送些吃食给我们,瓜果蔬菜,虽然数量不多,但我们可以是不是打打牙祭还是会感到很开心的,最喜欢的还是王阿婆送来给我们的糖块,据说是用麦子之类的东西熬制成的,甜甜蜜蜜,吃过后心里美滋滋的。

她很护我们,撞见父亲教训我们,她都会来拉上一拉,劝上一劝,这次也是如此。

见王阿婆进来,父亲终于停下竹棍。

王阿婆将我扶起,站在我身前对父亲说道:“你打娃作甚?娃娃不懂事你得细细说与他们听,听话懂事不是胡乱打出来的,你看你给娃打的,这像什么话,你怎么当爹的?”

王阿婆看到我身上一道道青紫伤痕心痛不已,泪眼婆娑,枯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脸庞,为我揩去泪水鼻涕,一遍遍念叨道:“看给娃打的,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打外人也不过如此啊!自己的孩子,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啊!”

我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心中百般委屈,无声的呜咽令我腹部绳拧似得痉挛疼痛。

父亲气急败坏的说道:“婶子,这事你别管,这几个小王八蛋把孙叔家的水缸给砸碎了,王叔没招你们惹你们,你们竟然敢干出这种事来,他一个孤寡老人,你们欺负他,我白养你们白教你们了?气都气得够呛,今天不好好揍你们一顿,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

父亲说罢卷起袖子,绕开王阿婆又要动手打我,我吓得贴在王阿婆身上,转着圈的躲着父亲,王阿婆也撑开双臂护着我,加上大哥的阻拦,父亲就没能在打到我。

之后王阿婆跟父亲说了许多为我们三个弟弟开脱的话,父亲慢慢也消气了,只说让我们三个跟着大哥好好去跟孙爷爷道个歉。

大哥抱起四弟领着我们向王爷爷家走去,我们个个哭成花猫,抽抽搭搭的,我全身上下都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尤其是腿上简直惨不忍睹,走路一瘸一拐,用步履维艰来形容都不为过。

出门的时候听见王阿婆再三跟父亲说要拿出作为父亲该有的样子,不能再这样打孩子了,父亲点头说是。

到了孙爷爷家,大哥敲开孙爷爷的家门,门一开就赶忙弯下要去,对孙爷爷说:“我三个弟弟闹腾,打坏你就的水缸,是我看护的不好,对不起孙爷爷!”

大哥率先开口,我们三个弟弟马上接上路上早就酝酿好的道歉语。

“对不起孙爷爷,我们错了!”

孙爷爷还是那副笑呵呵样子,他的对我们说道:“没事没事,娃娃打闹是正常的,以后注意点就好了。哎哟!怎么伤成这样,是你爹打你们了吗?”

孙爷爷惊讶的看着我们,对我们说:“你爹也真是的,怎么打成这样,快进来我看看,家里还有点药,给你们敷上。”

我们连忙摇头,说不用了。

大哥也说家里有药,回家会处理的,之后跟孙爷爷打了声招呼便带我们走了。

走的时候孙爷爷要我们以后来他家玩,大哥说一定一定。

回家的路上大哥一言不发,身后跟着我们三个小哑巴,只听见“嗒嗒嗒”的走路声响个不停。

我思绪活络,想到这顿打定是因为那孙老头跟父亲告状了才有的,我气的咬牙切齿,脑海中浮现孙老头那种假惺惺的作态,我简直由衷感到恶心,心里骂了孙老头祖宗八代一路,恨不得他早点去死!

后来从父亲嘴里套出话来,确实是孙老头告的状,并且孙老头还是在大庭广众下当众数落我们的不是,这才让十分注重颜面的父亲大动肝火。

之后我们对孙老头恨上加很,连他家门前都不愿意经过,遇见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绕道走开。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兄弟三儿都是将骂孙老头当做每天必做功课,各种市井脏话乡俗俚语都在他身上用了个遍。

当然,这是在只有我们挨揍三兄弟的时候才会骂的,大哥在我们都绝口不提。

那顿打是我印象中最深的一次,经常做梦都会梦见竹棍落在我身上的场景,吓得我满身的冷汗。

要说大哥不会犯错挨打也不尽然,大哥也有这样那样的小失误,像炉火忘记添柴给放熄灭了,打碎碗筷,忘拿东西都会被父亲臭骂一顿。

唯一一次被棍棒加身的打是因为和别家的孩子打架,大哥将那个嘴欠的小怂包打得个头破血流。

大哥从来都是一个温良恭逊的人,少年老成,稳重大方,这些将小孩捧上天的词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温良的大哥最听不得别人怪声怪气的说我们是没娘的孩子,更听不得别人骂我们是克死妈妈的扫把星,而那个怂包两样都说了,骂得特别难听。

大哥怒吼道:“你在骂一句试试!”

那个怂包连串的骂开了。

“没娘的小杂种,克死妈的丧门星,没有妈的野狗,我骂了你怎么着吧!”

大哥疯了一样扑过去将那个小子按在地上打,拳头都结结实实打在他恶心的嘴脸上,那怂包疼得哭出猪叫样的声音,最后是过路的大人将他们拉开的。

逃出大哥拳头的怂包满脸是血,鼻子血流如注,眼睛还青了一只,给我们笑得前仰后倒的。

当天晚上怂包家全家都来我们家里,大哥跪在屋里,父亲用的还是那根竹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大哥身上,大哥没有哭,也没有解释什么,一声不吭硬抗着,眼神冷漠。

我们为大哥求情也没用,最后是父亲打累才停手的,怂蛋家拿着赔偿的医药费走后,大哥自己站起身来,对父亲说:“我们是没娘的孩子,是丧门星对吗?”

父亲沉默不语,站起身来拍了拍大哥肩膀说道:“爹错怪你了。”

大哥摇了摇头就回屋睡觉了,第二天醒来一切如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哥在我这个弟弟眼中他是个大人,在大人眼中他依旧是孩子。

我们跟着大哥去山头水边打柴割草,大哥镰刀下的飞快,镰刀依着草根,割一次发出一次“嚓”的声音,清脆悦耳。

大哥将割下的草一小堆一小堆的沿着田埂放好,我们三个弟弟一把一把的抱起放到颜色发黄、肩带磨损严重的竹编背篓里,大哥越割离我们越远,我们就共同把手搭在背篓上,提着它去追我们的大哥

大哥站在清晨时分幽冷的太阳下,手持镰刀弯腰割草,时不时晃动手中已割下的青草,露珠淅淅沥沥的从中飞出,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飞溅出的露珠打湿的头发紧贴着大哥的额头,大哥起身回头看我一眼,嘴角噙笑,眼中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天上高悬的初生太阳都不如大哥眼睛干净明亮。

云舒云卷,少年清明。

这幅美丽悦人的画卷不知何时深深映在我脑海里,在我的一生中始终如一,挥之不去,我也不愿挥去。

我到了上学念书的年纪,其实已经超过了一年,是我死乞白赖的不想去才得以延后入学,这次无论如何都无法逃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往学校。

乡里的小学是老仓库改的,运动场是泥沙地,上面长着相互纠结的枯而不死的草。

用白灰画线画出几条跑道,这就是学校里学生上体育课开运动会的地方。

学校里就两个班,高年级一个,低年级一个。课也不全,只有数学语文思想品德这几门课。

每个老师可以都教好几门科目,算得上神通广大,好在学校也不过七八十个学生,管理起来很是方便,教师的话连上开门关门的大爷只有五个老师,这般光景的乡小。

我本以为上课是无聊的事,没想到还是很快乐的。第一堂课老师问道:“为什么天是蓝色的啊?”同学们的回答千奇百怪。

“因为天就是蓝色的!”

“还不是因为太阳把天照蓝的。”

“因为老天爷把天用小刷子刷成蓝色的!”

同学们七口八舌,争论不休,一个个生龙活虎,课堂上热热闹闹的,我看着好玩听着好笑,笑着笑着老师就指着我,说让我来回答。

我一愣,脑袋空空的站起身来,同学们安静下来全部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给瞧着,内心羞惧万分,刷的一下脸就红到了耳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师说:“有什么说什么,大家畅所欲言,没关系的。”

我们的老师是一个小老头,姓陶,瘦瘦高高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腰杆挺直不像王阿婆那样,说话醇厚可亲,我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老师。

陶老师这么一说,我心一横,开口说道:“天也不一定是蓝色的,有时候它是灰色的,有时候白茫茫的,还有的时候是红色、金黄色的,到了晚上它又是黑色的!”

“这位同学说的不错,很有想法,我们不应该局限我们的思维,多思多做才能搞好学习,大家应该以这位同学为榜样,向他学习!”陶老师很高兴的说道“来,大家给他点掌声,鼓励鼓励!”

“哗哗哗!”

全班同学兴冲冲的望着我,奋力鼓掌,掌声响成一片,我听得如痴如醉,脸上荡漾着土地主得势一般的笑容而不自知,最后陶老师专门问了我的名字,我大声的告诉他。

“我叫陈有福!”

那会儿大家名字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直白美好,寄寓着一个家庭对未来的美好希望,所以没谁会因此笑话别人。

陶老师点点头让我坐下后,同桌小女孩用胳膊肘拐了拐我的手臂,轻声说道:“你真厉害哩!”

听到来自同龄人的夸奖我更是高兴得喜气洋洋,内心激动不已,不过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反而不苟言笑,神情肃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课桌上,身姿做得愈发端正挺直。

随后陶老师让我们一个一个起来做自我介绍,轮到我的时候我站得像军人一般,大声说道:“我叫陈有福,今年九岁了!”

我刷的坐下后,同桌起身说道:“我叫李丹,今年八岁!”

同桌的声音娇声娇气,细不可闻,说话时低着头,双手揉弄着衣角,等她坐下后我才看见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似得。

同学们挨个报完自己的名字岁数,最大的已经有十一岁了,小的也不过七岁,虽然差距很大,但既然大家同在一个班级,想必也会相处的很融洽!

自我介绍结束后,陶老师从胸前的衬衣口袋中抽出钢笔,一桌一桌的询问下去,用非常漂亮的字体在他们的作业本上和陶老师自己的笔记本里,一一写下他们的名字。

等到陶老师走到我面前,他将笔记本上我的名字指给我看,说道:“陈有福,你的名字是这么写吗?”

大哥以前教我写过自己的名字,也知道其余两个弟弟的名字怎么写,不过大哥的字与陶老师的比较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字更是歪歪扭扭,自己名字都写不整齐。

老师的字写得洒脱俊秀,半页纸都是同学们的名字,看起来工整大方,比村里墙上大字报上的字少了呆板木讷,多出了精气神骨,看的我眼神直勾勾的,好半天才搭上话。

“嗯!是的。”

陶老师拿过我的作业本,在开遍第一页用另一种字体写下了我的名字。这次的字规正有矩,肥瘦相宜,一笔一划写得清秀,虽然没了笔记本上那种龙飞凤舞之感,却让人感到耳目一新,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字体被称为楷体。

陶老师说:“按照我写的字练一练,把名字写漂亮些!”

我连忙点头说好,突然想起我的名字被老师写的这么漂亮,我也应该给大哥小弟求一个漂亮的名字。

“陶老师,您可以在帮我写几个名字吗?是我大哥和弟弟的,我想带回家给他们看看。”

陶老师答应了,我将大哥三弟四弟的名字告诉老师,老师在我的作业本上一页写下一个。

陈有贵,陈有文,陈有武。

陶老师依次写下,落笔生花。

“很用心的名字,子贵家有福,文武双全以报国。”

我们的名字都是父亲顺口起的,没有那么多的意思,只是老师这么一说,我觉得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心中高兴极了。

谢过老师后,我小心翼翼的把作业本收到大哥用旧衣服缝给我的小挎包里,期待着放学回家后大哥弟弟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那天回家路上,感觉到脚步格外轻盈,想到老一辈人说过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觉得自己记住了一些“知识”,就又高兴了几分。

天宽地广,碧空万里,羊肠小道,路边蛙鸣,有一个孩子蹦跳着回家去了,身侧小挎包一甩一甩,高低起伏。

接近家门的时候,心中有些兴奋,脑海中浮现出大哥带着两个弟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我放学回家,然后我慢悠悠的从包里掏出作业本,把陶老师写下的名字翻给他们看。

可真正到的时候,家门半掩着,冷冷清清的,我难免有些失望。

进门一看,大哥正在给灶里添柴,应该是要煮饭了,两个弟弟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正屋里父亲正在和一个女人聊着什么,我隐隐约约听见了结婚、彩礼之类的话语。

我看了看大哥,大哥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一会儿,有个胖胖的大婶走了出来,是隔壁村有名的宋媒婆,专门给大姑娘小伙子牵绳搭线,是做月老红娘这样的添功德的好事情。

宋媒婆一见到我们,就笑着说的:“阿贵啊,你们要有娘了,你们可要好好谢谢你宋婶!”

胖乎乎的脸笑得把眉毛鼻子眼睛挤在一起,泛着油光的笑容显得特别喜庆。

大哥微笑着看着宋婶,也不搭话。

我们眼巴巴的望着,稀里糊涂的,我隐隐约约猜到一些,心里莫名其妙涌上朦胧的恐惧感。

“行了行了,话我也通知到了,老陈你准备准备,我得再去她家告诉一声,走了啊!”宋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了。

父亲很客气的说着:“吃过晚饭再走!都快上桌了!”

宋婶摆摆手:“不了不了,天要黑了,我还是赶紧去翠萍家报喜吧,你也快回去忙活吧,不用管我,走了走了!”

宋婶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的走远了。

没过几天,许多人来家里吃饭,热热闹闹,一个女人的始终靠着父亲坐着,有说有笑。

一场很简单的婚礼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女人是隔壁村老许家的女儿,是个寡妇。二十一岁嫁给他们村一个村干部的儿子,没有两年,她的男人就死了,死于一场大病,脸色苍白的吓人,张着的嘴怎么都合不上去,话也说不了,就那么很突然的倒下,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左右就死了,也没给家里留个种。

许翠萍在他公公婆婆家待了几年,公公婆婆对她各种刁难,她受不了跑回娘家。

而后一直待在家里,他爹娘想把她再嫁出去,奈何一直没人敢要,如今三十四岁了,是个老姑娘了,正巧我爹四十岁没老婆,就找媒人来商量商量。

果不其然,成了!

她家好像也没狮子大开口要多少彩礼钱,父亲最后给了多少我们不知道也没权利知道。

父亲让我们喊她妈,三弟四弟无所谓,妈来长妈来短,喊的很顺口。

大哥不会喊她作妈,只会叫她姨娘。

母亲在世时,我们兄弟四个中大哥和母亲最亲近,三弟四弟尚小,我成天玩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总惹母亲生气,大哥是唯一一个让母亲省心省意的孩子。

父亲也深知这些,就此事变着法子说过两次,大哥无动于衷,该是咋喊就咋是喊,父亲无可奈何,也就依着他去了。

我是犟在中间最别扭的一个,大哥不喊妈,喊姨娘,我也想同大哥一样喊姨娘,可我害怕父亲被我们惹发火又是给我一顿打,我只好不情愿的跟着三弟四弟一起喊她作妈。

好在我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度过,回家支支吾吾喊她一声妈也算是糊弄过了。

许翠萍这个女人我说不出好坏,只是第一眼见着便觉得不喜,不是因为长相面貌而不喜,是她给我近乎直觉发自内心的不喜。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毫无缘由的对另一个人感到讨厌。

她对我其实也是如此,每次盛饭时,我和大哥碗里饭总比三弟四弟要少些,父亲只当作她是爱护两个小一些的孩子,没放在心上。

我每次忿忿不平的时候,大哥都会看着我对我摇摇头,我也只好接受这个不喊妈就吃不饱饭的事实。

那个女人刚进我家门的那几天,兄弟几个都不怎么高兴,没了一起活蹦乱跳的兴致了。

唯一还能让他们打起精神的,就是我拿出陶老师给我们写的名字给他们看的时候,大哥弟弟眼睛里都闪过一丝亮光。

大哥很喜欢楷书写就的他的名字,征得我同意后撕下那页纸,叠好藏的严严实实的。

此后经常会看到大哥蹲在地上,照着那页纸,用树枝在地上临摹。

大哥的天赋比我好,我学写了很长时间,也就有那么三分行似,其中神意半点都触摸不到,看起来不伦不类,似蛇非龙。

大哥则是越写越得心应手,形似约莫有八分,神似大致有五分,我的字在大哥写的相比之下,越显扭曲,我很是羡慕,同时羞愧万分,毕竟大哥是在沙土上写字,我却是在书本上。

小学的日子过得很快,大家都说时代在变化,我却一点都没感觉到,天还是那么蓝,田野还是那么泥泞且清香。

大哥长高好多,我虽然也长高了,却没有大哥那样快速,我在担心会不会长不高了,父亲拍拍我的头,大小伙子迟早会长高的,你大哥是年龄到了,等到你也是这个年龄的时候,保不齐要长的比你大哥还高。

我连忙摆手,我可不想长的比大哥高,那样不好,不好。

有一天大哥好像病了,面无血色,满脸苍白,他咳嗽,不停咳嗦,咳得弯下腰。

父亲说应该是感冒了,让大哥休息休息,去床上躺上,盖好被子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

我放学回来大哥都是躺在床上的,有时睡得很深,有事睁着眼睛,可眼里都是虚弱,我很担心大哥,期盼着大哥能快一些好,

大哥在床上已经躺了快一个月了,病还不见好,父亲也从一个老中医那买会了几包草药,熬成药水给大哥喝。

药很苦,但大哥还是能一口一口慢慢喝下,那是我才知道,病比要苦。

不知道是那一天,我回到家,照常去看望大哥,父亲坐在大哥床头,失魂落魄,,我爬下看着大哥的眼睛,大哥也看着我,将我身后的弟弟一一看过去,最后又把目光停在我脸上,大哥眼里有泪花,我很害怕,因为大哥从不流泪,我问大哥是不是哪里疼,大哥看着我,摇了摇头,最后又点了点,这好像花费了大哥全身了力气,大哥艰难的喊了声爹,父亲拉着大哥的说,无声无息流下了泪水,我的姨娘站在床边,耷拢着脑袋,时不时叹息一声。

大哥比上了眼睛,睡觉去了,这一觉睡的很长,我相信大哥也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到鸟语花香,梦到日月星辰,也应该梦到了我们长大的样子,我很想问问大哥,我长的比他高了吗?

大哥最终没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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