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溟这么果决,这马德建反倒轻咦了一声,笑道:“想不到小结巴竟然这么果敢,倒是小看你了,要不要先递个拳头招呼招呼我啊?”
陆溟口称不敢。
马德建当即大笑。
这时他也不急了,笑过之后,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我来猜猜,结巴师弟请的人是谁呢?我爹你肯定请不动,几个长老也不会搭理你这种没背景的家伙,唯一能请动的,应该是我们那位喜欢多管闲事的大师兄吧。”
还真让他猜对了。
陆溟自然没叫苏晴,叫她也没用,只是早上和苏晴商议的时候提到了,这次要查钱庄,多半是那位面瘫大师兄带队。
恰好离得近,这会接到传讯符应该很快就到。
正想拖拖时间,再虚与委蛇几句,正巧这时,竹影惊讶的声音,却忽然在陆溟心中响起了。
“咦,阳返昆仑之体?”
“什么东西?”陆溟一怔,也在心中回应。
“一种特殊的体质,修炼时阳精撞五内,欲火冲昆仑。简单说,这样的人阳精极盛,炼精化气功夫又快又稳,甚至可以直接跳过炼气,将化神功夫同时进行。只是也因此神药不纯,多半人格变态,不可理喻。如果不隔段时间就释放内心一些邪恶的欲望,就会欲火焚神而亡。整个神州都很少见这种体质,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
“懂了,就是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与性瘾者的合体。”陆溟知道她说的“昆仑”是指泥丸,也叫“玉京山”、“金阙”、“玄宫”等等,是内丹炼药要紧所在。
竹影嗯了一声道:“看他挺碍眼的,想不想先给他个教训,很隐蔽那种?”
“嗯?”
“给小影蛛沾点最顶级的烈性春药,无形无嗅那种。让它们一只去阴跷虚危,一只去涌泉,一只去天谷,同时刺激后,再去玉枕、夹脊、尾闾三关。这样他阳精河车受阻,这时暂且没事,但欲火反冲有他些日子好受,而且事后查不出来。”
“最顶级的春药?”陆溟明显吃了一惊,“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有?”
“我不是瞎子。”竹影在虚空中看了他一眼。
“咳咳……”陆溟就当无事发生,转移话题道:“上了顶级春药,他岂不是现在就狂性大发?”
“不会。”竹影否认道:“这种体质对春药基本免疫,也就是在阳精河车的要害关口涂上最烈的春药刺激,才会影响他的行气。”
“那就好。只是……”陆溟语气充满疑惑,“之前让我服下匿气丹还可以说是怕我丢了性命,既然这种场合明显要不了我的性命……”
他语气一凝:“那为什么要帮我?”
竹影冷冷道:“不是帮你,说了看他挺碍眼。”
陆溟撇撇嘴,虽觉着欲盖弥彰,倒也没自讨没趣真说出来。
因为神药旺盛几近阳神,这种神念交流,陆溟自然早就会了,所以看似说了一大堆话,实际却只在一念之间发生。
这时候,陆溟已经轻抖袖口,几只小影蛛无人察觉地跳了出来,飞快在地上蹿行,随后无声无息爬上马德建的赤膊身躯,片刻之后已然转回。
他才懒得废话,看不惯搞人就是,何必放狠话比比?
马德建并未觉得不妥,天女教顶级春药沾上身的瞬间,五感甚至都没接受到异常的信息。在他眼里,现在这个小结巴两眼无神,神色呆滞,似乎在无措地等待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马德建向来觉得绝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绝境中生出一丝希望,又陡然断绝,所以他给了小结巴一个机会,这也意味着对方接下来将会被自己折磨得很惨。
马德建面带微笑,拍了拍扇柄,不介意再添把火:“可是结巴师弟啊,我都说过了,大师兄只能算半个我怕的人呢。就算他心地善良,见不过心肠恶毒的我欺辱你,可要在我手下保下你,恐怕还是差点道行啊。”
站在陆溟身旁的魏颖明显被这句话吓到了,她终究是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乡下妇女,身子颤了几颤,扯了扯陆溟的袖子,神色中交杂着不安与恐惧。
陆溟只是冲她安慰一笑。
一阵清风从街面拂过。
像是闪耀着斑点的细尘在风中飘散又聚拢,又像是璀璨星河旋绕又停止,一个器宇不凡的青年已经站在了陆溟身前。他一身白衣,面容冷峻,看着马德建那光着身子无赖坐在大街上的画面,神色中没有丝毫的惊奇。
“呀,大师兄来了啊,这厢师弟我等你可等得好苦。”马德建一脸欣喜,眼神中露出不掩饰的贪婪,似乎见到最美味可口的猎物。
“马师弟。”白衣青年略一拱手,打了个招呼,便回头向陆溟点了点头,“有师兄在,不用担心。”
陆溟只是回以镇定的笑容。
白衣青年心中微诧,本以为这位魏师弟神色应该有些慌张才对。
他记忆极好,眼前这位小师弟虽然存在感很低,但几月前他拜入门前的经历他都历历在目,犹记得当时他因为说话紧张,吐字不清,以至于被当众嘲笑,最后落荒而逃,是个挺自卑的家伙。
虽然今日刚听苏晴女巫说他是一直在配合自己做戏,可耳听为虚,眼下见了真人,还是有些吃惊于他的镇定。
见陆溟正拍着魏颖的肩膀表示安抚,白衣青年又道:“也不用担心令姐。马师弟一向骄纵惯了,情绪无常,我以后多管教关键他便是。”
陆溟微微一笑。
从魏索的记忆中得知,这位白衣青年名唤程砚,人虽有些直迂,是个喜诗书的家伙,不过修炼根骨心性却倒是上乘。在星巫祠这一代年轻人中,一直稳稳压过了马二一头。筑基过后,不过数年便连过采药、安炉、定鼎关,大药都快炼成了,这炼精化气的功夫也就快圆满了。即使在神州仙道的大宗门里,这也是相当优秀的年轻炼气士了。
当陆溟还在感叹于这望乡人才储备时,马德建已经尖声叫道:“管教我?我说程大师兄,你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我虽然修为暂时不如你,可要想在你手中折磨一个刚刚筑基的小不点,还是……不难的。”
说着一条血色流带自天而降。
从程砚现身那一刻起,马德建便已经准备好了对抗的法术。还在说话的时候,他手里一条丈长短的血河便环绕在他身边飞舞,下一刻便向陆溟三人奔腾而来,凛冽生威,煞气翻涌。石面地板、木窗砖瓦只要稍一沾染,便会嗤嗤几声冒出青烟来。
陆溟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是魏索那种刚筑基的普通修士,甫一沾上这条血河,必然得削去好几层皮,在马二刻意控制下,死是不至于,极其痛苦的折磨却是免不了的。
“等等!”程砚先叫了一声,只是见马德建没反应,无奈之下,只好祭出法器抵挡起来。
只见刹那之间,一把星光凝结的长剑便握在程砚手中,开始随着他手臂的移动,叮叮当当地与那条血河撞在了一块。
只是他明显抵挡得吃力,左支右拙地见招拆招,显得有些疲于应付。
看起来他擅长的是那种偏攻击型的术法,本来应该压过马二一头的,只是一面要注意和马德建的硬碰硬的招数,一面还要分心照顾陆溟他们,这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倒是陆溟和魏颖被保护得很安全。
“且慢!马师弟!”战斗途中程砚也不忘叫停。
可惜马德建自然不理他。
没奈何,程砚只好一边施法,一边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马师弟是想对我报一箭之仇,这些天里才接二连三激人求救,寻衅向我找茬。无非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折磨人,然后无能为力地懊悔。可是!眼下时机不对!你不能对魏师弟下手!”
一口气说下来,程砚的白衣都已经被撕了几条口子,一时显得有些狼狈。
倒是马德建终于回了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他显然已经打出了真火。
程砚见状连忙大喊:“可是星巫要见魏师弟!”
“说了天王的老子……等等,你说谁?我老子?”
那条杀气腾腾的血河登时一滞。
程砚:“……”
陆溟:“……”
魏颖:“……”
场面尴尬,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是说,我爹,要见这结巴?”
马德建试探着问,语气十分怀疑。
毕竟星巫闭关好些天了,若非重要事务,都不会向外界传出讯息,怎么会突然要见这小子?
只是那条正在缓缓消失的血河,显示出他至少信了六分,他明白,程砚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场突然起来的打斗,也就至此戛然而止。
“没错。”程砚点了点头,收了剑,缓了口气,略作调息,才道:“依你的性子,想必很少会去注意任务的前因后果。可今日钱庄一事,之所以这么顺利,全赖苏晴女巫和魏师弟合策,就连星巫大人也被惊动了,指定了这次出关后要见魏师弟。”
“就这结巴,计谋?”马德建语气中有浓浓的质疑。
“师弟切莫以貌取人。况且据苏晴女巫所言,魏师弟早已非是口吃,只是这数月来一直和苏晴女巫做戏,装疯卖傻许久,这才将钱庄的种种纰漏暴露出来。”程砚其实也有些不肯置信,所以说完后,便看向陆溟,似乎在向他确认。
这家伙真这么会演戏?
陆溟看懂了他的眼神,适时站了出来,分别向马德建和程砚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魏索见过马师兄,见过程师兄。钱庄一事师弟不敢居功,主要还是苏晴女巫眼力过人,事先发现,并且出了主意。师弟修为低微,不过一个普通的计划执行者。”
这话说得漂亮,都有些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入门弟子了,自然不可能出自口吃之人。
马德建和程砚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眼中皆有惊讶之色。
“那适才我一直叫你结巴师弟,你为何不反驳?”这时马德建看向陆溟,提出了一个疑问。
陆溟再一拱手:“师弟虽非口吃,可也并非多话的性子。”
马德建略一回忆,才发现好像自己根本没怎么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之前对方倒是说过几个字,语句也算通顺,可就算是结巴,几个字通顺不也蛮正常,刻板印象下,又有谁会特别在意这么一丝不寻常?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师兄我的不是了?”不过马德建也没放过他。
“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陆溟面色却平静如清风拂面。
显然是知道现在马德建拿他没办法。
见他这副有恃无恐的表情,马德建只觉得吃了屎一般的难受,平时这一众低辈巫师,除了程砚,谁见到他不是战战兢兢,哪有像他这样镇定的?
向来猖狂的他差点祭出血河又轰了过去。
只是都牵扯到星巫了,出于对老爹的又敬又畏,马德建只好忍了这口气。可就此直接走了,又显得面子上过不去,只好摇摇头道:“好,魏师弟是吧,我记住你了,早晚要你好受!”
陆溟没搭腔。
在他眼里,放狠话显得过于中二幼稚了。
马德建一脸咬牙切齿,捏着拳头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兀自有些不死心,他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那我老爹还有多久出关?”
程砚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种事自己不告知,对方也能轻易从长老口中得知,只好无奈说道:“星巫大人入环防危,移炉换鼎,说是三日后大丹可成。”
似乎在思考如果现在将陆溟伤了,三日后能不能复原成星巫瞧不出问题来,马德建沉吟了一会,不停摇头,最后连衣服都懒得穿上,赤着膀子,狠狠撂下一句:“好!那三日后我再等着!”
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