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会往家里打电话,问爸妈什么时候让她走。他们不说让她走,她也不走。她也不逃课。但她会继续打电话。
她依然在学校里待着,表现得却不乖,很不乖。本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项修贤不仅在电话里哄她,还会来学校找她。
她说:“我就是想暂时离开,你就让我走吧。”
项修贤说:“你以为这学校是咱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就不来了。”
“不来了?那你去哪!”
“去哪都行,就是不想在这待了。”
“这里不好吗!”
接下来,她就不再说话了。“这里不好”这种话,她压根说不出口。
这里其实挺好的。
“这里挺好的”这种话,她也说不出口,否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既然挺好的,又为什么不愿意待了呢?
“这里挺好的,是我不好了。”本来自信的她,甚至否定起了自己。
如果说,积极、阳光和自信是相辅相成的;那么,丧、阴郁和自卑更容易成为一体吧。
本以为,这个一向聪明的姑娘还没有愚钝到把它归罪于自己,结果,某种形式的“有罪论”,还是没有饶过她。尽管,她所认为的不好,是状态不好了,自控能力变差了,变得不乖了,不听家长和老师的话了……
她还变成了一个矛盾体。潜意识里的她,其实不想走,肯定不想走。行为上的她,却闹着走。
如果说,她想用“叛逆”来对抗有人施加到她身上的恶,看似有声实则无声,那么,会有更多的人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把她留住。最常规的方式就是劝说。
油小荷肯定也劝她,还有向玉她们。向玉摇着她的胳膊说:“大玉,你别走。这里多好啊。明年,我们还要一起考一中呢。你回到农村,(那里的)教学质量肯定没这么好了。”她以为项玉离开这里,是想继续回到农村的学校。
“是啊,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待着吧,真的。”另一个室友说。
有一天,向玉还搂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了一句:“大玉,我发现你也没之前那么开心了。你开心点好不好!”
这次,在向玉温暖的臂弯里,她努力地上扬了一下嘴角,试图让自己笑出来。结果,还是没能笑出来。或者说,是苦笑、似笑非笑。
她的笑容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在她否定自己的同时,他们却没有否定她,唐老师亦没有放弃她。他还挺有耐心的。有一天,在办公室里,他又开始教育她了。他说:“看你之前写过的一篇作文,字里行间还透着一种才气和改变命运的决心。那么现在,你的决心呢。你得保持你的决心啊,项玉!你得加油你知道嘛!”说到这里的时候,唐老师还用食指的关节敲打起了桌面。
“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哪一个不是在认真地学习。有人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地往前追,追赶名次靠前的同学。你呢,你却要离校。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自己!还有,你考虑过你爸妈的感受吗!”
现在,项玉主要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不好的感受。老实说,她也不想这样,可——
“‘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哪一个不是在认真地学习’,这话,唐老师说的有点夸张了。风气再好的班级,也有不认真学习的孩子。唐老师,他就是想更好地教育我吧。我——”
现在,项玉想的也比说得多。
“你要是学习不好也就罢了。尽管你是从底下的学校转来的,可你的基础一点都不比别人的差。听你爸说,你之前都能考全校第一。你要听老师和家长的话,这也是为你自己的前途负责。”
“我知道了。”项玉说。
有时候,她也听他的话,听他们的话。她没有一直唱反调。她也想好好的。
“知道了还不好好地在这待着,知道了还惹你爸生气。好了,快回去吧。好好的,别再说什么离校这种话了。”
可是,当她重新回到了教室,脑海里回荡的不再是英语单词,不再是世界地图,而是那种事实的发生,一遍又一遍地,行为上,她又开始“叛逆”起来,她又有机会让唐老师找她谈话了。
按照某些人的说法,她这就是一种叛逆的行为吧。可它,能简单地用叛逆来形容么?这一次,显然是不能的。
懂事、乖巧、学习好;天真、烂漫、爱幻想。曾经,这样的词才更适合她。
她也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她曾经幻想过坐在林晓峰的自行车后座上,和他一起迎着风,徜徉在最美的春天里。她曾经幻想过,将来和一个心爱的男人来一场最美的邂逅,来一个最长的拥抱。她曾经幻想过未来的种种美好。
她千想万想,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她想象过的美好,她所经历过的美好,她前15年的美好人生,一切的一切,难道还抵消不了那种伤害所带来的冲击力和负面影响么?她所经历过的美好,明明有很多!
“为什么会这样?”
在美好的年纪里,她不仅会幻想,还会努力,会试图将梦想变为现实,除了和林晓峰在一起之外。家长和老师肯定不希望他们早恋。她也没想过早恋。林晓峰更像是她的幻想而不是她的梦想。
“我默默地喜欢他一下就够了。”
按着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她也能管得住自己。
现在,她却管不住自己了。她掌握不好船的方向了。她的船翻了。她在水底挣扎,甚至有过窒息的感觉。
她倒是学会了折腾,不仅折腾了自己,还折腾了别人。就像是,她不折腾、折腾别人都对不起自己似得。尽管,这肯定不是她的本意。
这种情况下,有人觉得她想家了,有人觉得她依然没有适应私立学校这种封闭式的环境,有人觉得她学习上有了压力。有人劝她别想家。有人对她说:“熬过这一年就好了,等你考上了一中……”
“一开始还能适应,过了一段时间反倒又不适应了吧。”项玉,刚来的时候并不这样,即使他们有疑惑,或许也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