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到了。
山脚下的村庄隐没于夜色之中,没人注意到之前的蝉鸣蛙鼓不知何时突然都消失了,夜太静,偶有走兽不小心拨下一枚砂石咕噜噜滚下山涧,那空灵的回响让人莫名有种心慌.
“噶拉”又是一声,想必是哪只小兽伏得实在腿软,不小心又拨下一粒。
远处似乎有风起,又落,又起,又落……
这样的光景又持续了半个时辰,突然从白栾山冲出一道火光,下一秒已经是狂风扑面,将毫无防备的小兽们冲出十仗有之,百丈有之,一时间哀嚎四起,如炸雷一般,又另见那火光冲起接近层云之际,天雷刹时从各个云端缝隙打落下来,数不清多少道此起彼伏都朝着那火光而去,犹如一张电光火网,有慌不择路的飞鸟不幸挨近,瞬间就灼成焦灰洒下,有那天雷未能击中落在地面,瞬时勾起山火。再见那道火光,在天空中摇摆了几下,刚挨到云边,就似是有气无力一般摇摇欲坠,最后裂成碎片伴随着荧光散落下来,地面刚刚是一片火映山红、虫鱼暴走的场面,此时,幸存活物们却又如在突然到来的暮色中获得了些许安慰,山猿走兽暂时停止了嘶叫奔跑,仰面望向空中那洋洋洒洒的奇景。突然,云中又雷声大作,万道电光,如穿云利剑般投向半空,掷向地面,竟然将那洋洋洒下的每一片碎屑击得毫末不剩就此飞灰了。
山脚下有人哭嚎:地震啦!便又成寂静。直到天色发白,有路过之人看清一切,昨夜山崩,天雷点燃了山火,遍山是烧焦的尸体,山脚下的村子几乎被崩裂的山石覆盖,全村人几乎瞬间没埋,只活了村东头一户人家的七八岁的丫头,破衣烂裤许久没洗的模样,是时春季,晨起微凉,这丫头因头天又惹得后娘生气,也不着寸盖就被锁在院外,那歹毒的后娘原是想着丫头让走兽叼去,家里还能省下余粮,谁想锁了几日,都无甚状况,干脆也懒得再锁。不想昨夜这丫头白天一口吃的没得,胡乱充了草根,眼看着村头已经见不着能充饥的野菜,捱到夜里饥寒难忍,便爬到白栾山腰,寻那平时砍柴见过的野果果腹,幸而人无悲悯天有情,平日吃不够食粮,总是能有野路浆果充饥,寻得多了路也熟了,今夜犹是。丫头才撸了把果子,就见不断有鸟兽从身旁窜过,见到人也似没看到一般,再抬头一看,正巧见天雷大作,忽而一道光炸开,飘飘乎乎荧光四散而其中一片正巧落在这丫头胸口,丫头见之奇异,便将其放入领口内,本想再拾些来待天明看是个什么宝物,不想天雷再出,将其余碎片击成焦烟。
丫头恐惧天雷再来,胡乱捋了一把野果装进衣领,一个翻身钻进端端在旁的一个深洞,是也那幸存碎片被这肮脏丫头一遮,又有深洞遮掩,想是灵气未被天上施雷之人察觉,竟也存活下来。说是存活,只因那荧光一起一伏一明一灭,像是呼吸一般,在洞中似如婴儿沉睡,安详至极。
这边西边云上,果然探出一个黑面獠牙雷公模样,伸手搭目向下界望了半晌,未瞧见什么,向身后一挥手,云头裹起黑压压一片向南去了。天上其余云层未动,想必里头也并无生气。如此待了片刻,见那云角撕开一朵,一只长角长身,全身金鳞之物划拨四爪奋力向西游去。原来,之前那道火光就是白栾山凤鸣沼里的大蛟,算准了今日飞升机会最大,一边吸收天地精气,一边餐风饮露,不让自己形体速增,憋着一张旧皮不蜕,待今九死一生之日飞蛟成龙。之前坠下的乃是蛟皮,大蛟为了让皮似真身,在退下皮的一刹那,将蛟心崩裂附于皮上,在天雷轰击之时洋洋洒下,那幽幽荧光,乃蛟心蛟血发出,倒真似蛟碎神灭,骗过敌手。而真身趁火光耀眼之时就地裹入云中,待雷公等众远去,蛟身已化龙形,龙肩龙股之处已长成了两爪,还有另外两爪正待生成。蛟头独冠已经脱落,两处银角待生。又待片刻,龙形已全。此时一个化形,竟不知是朝着那东南西北天,三重六九界哪方去了。
地面上,大火烧得下风处半座山一片焦土。那丫头想下山下不去,干脆抱着那片荧光睡在洞中,想来无人疼爱,全靠天生地养,又逢亲娘不寿,今儿个就要了结,真是个一等的苦命。爹爹自要娶那后娘,一日一日倒像是变成了生人一般,自己在家不但家务与农活繁重,还常遭爹与后娘老拳痛打,日复一日,新伤旧伤,又要忍饥耐寒,倒真不比那幽冥路上的孤魂寡鬼强出什么。虽总听人言冥路难走,也好过生在阳间没有盼头,想到这里,这洞又被火烤得暖烘烘,竟然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亮,这丫头揉揉眼睛醒来,不但自己周身无恙,就连洞口草木也碧绿如新。然而张目望去,那洞外早已成寸草不生,焦尸遍地的惨状。丫头怔怔,正如坠梦中,突然听得身后有婴儿哇地一哭竟是婴儿觉察到有人在旁,大哭着要奶吃,“乖乖地个隆冬,这是谁家婴儿,竟比自己还可怜半分,看着不如猫大,竟是一弃婴。“这么小的孩子被弃在这里,怕是与我同命,没有享受娘亲疼爱的福气。”丫头昨夜受了一惊,又感怀身世,不禁泪珠滚滚,只有将那只着深色肚兜的呱呱婴儿抱入自己怀中。有道是:父母红尘也是缘,缘深缘浅不能言。情深命薄人不寿,天道无情留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