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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世不逍遥(二)

清心庵每月十五的庙会总是人满为患,从这一日的清早直到日暮,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最忙的要数庵内的师傅们了,除了要主持庙会,还要分出许多心神招待达官显贵。

尤其是后者,万分马虎不得,这些达官显贵的香火钱是清心庵的主要经济来源。虽说平民的香火也算鼎盛,但是说到底百姓的日子尚且不算宽裕,又有多少钱孝敬神明呢?

人们总是一味的祈求神明保佑,但显然对于等价交换的规则都选择抛之脑后,既然如此,同样都是祈求,神明又凭什么不先保佑付出的人呢?清心庵的住持空闻师太在心中暗暗的思索着,对于正在向佛像虔诚跪拜的信徒眼神中多了些许怜悯。

正在此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尼姑从其身旁走过,这才将出神的空闻师太从充满辩证思想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了结。”

小尼姑听见住持在叫自己,慌忙的停下了脚步,双手合十对着师太躬身一揖。

“阿弥陀佛,住持师太。”

空闻师太看着眼前的小尼姑了结面露欣慰之色,这孩子生性伶俐,且做事最合规矩。同样都是自己从小收养的孩子,比之其他人明显高出了一个道德层次,换句佛家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有“慧根”。因此空闻大师对其期望很大,就算自己圆寂之后,有这个孩子在,清心庵也必然是香火鼎盛,所以平常对其多有历练。

“了结啊,一会吏部侍郎周大人全家要来庵里进香,为师不便相陪,就由你全程陪伴吧。切记不要怠慢了周侍郎一家。”

“是,住持师太。但是周侍郎身份尊贵,虽说一入空门不分高低贵贱,但是若是对方认为我身份低微,以为慢怠了自己该如何是好?要不要让资历更高些的师叔师姐相陪呢?”

空闻大师面对了结的担忧不仅没有责怪,相反,她觉得了结这样想非常好。能够着眼于细微之处,这是个很好的习惯。

但心里欢喜,嘴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空闻面作愠怒。

“你还知道一入空门不分高低贵贱。若是每次有达官显贵前来我们都大动干戈,未免落了俗套,只怕对方非但不会欢喜,甚至小瞧了我们佛门中人落了下乘。你只管用心服侍,其他的以后你自然会懂。”

不得不说这空闻师太十分有商业头脑,一个行业的身价完全取决于你对于客户的态度。不信你看那些现代的需要躬身服务客户的的行业?在世俗的眼光中肯定是比较低微的,而那些不用对客户点头哈腰,甚至可以对客户指指点点的行业,无一不是既有尊严又收入颇丰。

至于自己的老板释迦牟尼,好像还真没听说过谁不卖他面子的,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非要作践自己呢?当然工作不分贵贱,我们也是从世俗的角度看问题,单是能看透这一点,空闻师太已然是“得道”高人了。

“是,师太,我记住了。”

了结这边刚刚应答,一个同样穿着袈裟比其稍稍年长些的尼姑慌忙的跑到空闻师太身旁。

“师太,周侍郎到了。”

空闻师太虽然眉头微皱,对于来人似有不喜,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二人都去吧。”

“是。”

了结对于师太的吩咐不敢怠慢,转身离开后便直接前往山门迎接周侍郎。

。。。。。

周小婉是吏部侍郎周弈的独生女,周弈年方四十出头,便已然坐上了吏部侍郎的肥缺,有权考评大明天下的所有官吏,真可谓是春风得意。不过古人有言,有一得必有一失,膝下无子便成了其心中的一块伤疤,但是无论自己和夫人如何努力,夫人的肚子确是再无动静,随着年龄慢慢增大,周弈也算是死心了,唯有把所有的关爱都寄托在独女周小婉的身上,真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这不,一转眼女儿就到了出阁的年纪,听闻这清心庵求问姻缘极准极灵,周侍郎这天就带着全家登门拜访,只愿为女儿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周弈一家这才刚进庵门,迎面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尼姑就迎了上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了结。

了结虽然没有见过周侍郎,但是眼见一众下人簇拥着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稍稍思考便知道这应该是正主了,对着其躬身一揖。

“这位先生样貌不凡,天生贵相,想来一定是周侍郎了,贫尼了结见礼了。”

周弈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对方明明不认识自己却能认出自己,看来自己与这佛门还真是有些渊源,一会的香火钱自己可不能吝啬。

“有劳小师傅了,此番带着内子与小女前来叨扰,真是有劳了。”

了结微微一笑。

“入得此门即是有所求,迎来送往皆是有求之人,又何谈叨扰。周侍郎,里面请吧。”

说着了结欠身让道。

“呦,你这小尼姑还真会说话,会说话还就罢了,偏偏长得也好看。要我看呀,你当尼姑可惜了呢,若是生个男儿身,不知能迷倒多少山下的姑娘呢。”

了结抬眼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是一个与自己年岁想当的小姑娘,敢如此胡言乱语的,不是周员外的掌上明珠周小婉还能是何人?

“姑娘说笑了,诸位里面请。”

周弈对于鬼神之事极为虔诚,一路在了结的引领之下几乎将清心庵的佛像拜了个遍。而趁着他和夫人拜佛的机会,周小婉倒是找到了机会和这个“有意思”的小尼姑多聊上几句。

“诶,小尼姑,你叫什么名字?”

“贫尼法号了结。”

周小婉噘着嘴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法号。

“这什么鬼名字,我是问你的真名,就是你的俗名。”

“出家人入了佛门就没有俗名了,姑娘称呼我为了结便好,姑娘若是觉得不好听,称呼贫尼小尼姑也是可以的。”

了结说完之后便双手合十不再理会周小婉,这可让从小到大都被当做宝贝的周小婉有些生气。

“你不告诉我我偏要知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跟我爹说你骂他“老不羞”!”

老不羞这个称呼是周夫人对于周侍郎的称呼,每次周侍郎听到这三个字都会暴跳如雷,所以周小婉这才拿出来调戏了结。

谁知了结完全不为所动。

“小婉姑娘不要闹了,出家人的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好挂怀的。”

周小婉气得直跺脚。

“我不管!你不告诉我,我就。。我就把你打晕装进麻袋扛回家。”

了结还是不为所动。

这边正好周侍郎夫妇已经进完了香,看见这边女儿正手舞足蹈的在说着什么,夫妇二人也起了好奇。

“你这顽皮缠着小师傅说什么呢?”

周小婉眼珠一转。

“啊,没什么,我是觉得小师傅好有学问,她刚才还说跟我有缘,我就想着能不能让小师傅去咱家府上给我讲经去呢!”

周夫人极崇信佛教,眼见得女儿如此有兴趣更是喜出望外。

“这感情好,与佛有缘那是求而不得的大福报啊。”

说着拉了拉周弈,似乎是等待其应允。

周弈看了看低眉不语的了结,面容清秀,与自己女儿也差不多大。而且是个小尼姑,也不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更何况自己娘子喜好佛教,以她的脾气,若是自己拒绝,只怕回家少不了“家教”责罚,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

“那固然好,只是不知道小师傅愿不愿意前往?”

了结微微颔首。

“贫尼做不得主,还要靠主持师太定夺。”

“这好办,香也进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去拜访下空闻师太,这件事由我来说。”

周小婉见父亲难得自己拍板做主一次,也是喜上眉梢,只是了结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随后便拜见了空闻师太,周弈也说出了希望了结能去府上讲经的事情,空闻师太本有意拒绝,但是看着眼前足足四百两的香火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空闻师太看来,周小婉不过是个小姑娘,这小尼姑和小姑娘在一起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而周大人是出了名的专情,任是已然高官厚禄,仍是未曾娶过一房妾室,所以也不存在见色起意。只当周家是出于对佛教的敬意,又或者是想给独女找个玩伴,不论怎样,对于这样一个大香客,之于清心庵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于是也便应允了周弈。念及皇都路远,更是特批了结可以在周府常住,只需每月回山一次便可。

时间一转,了结已经跟着周小婉来到周府十几天了。

从小到大都生长在尼姑庵的了结哪里见过人世的繁华,这周府的雕梁画栋,玉宇亭楼一切都和她显得格格不入。于是每天除了与周夫人讲经之外,她便大门不出,把自己关在房间之内,只当是换了个庵中的房间而已。

但是了结安分守己,有些人却不打算让日子就这么平静下去,这指的自然是周小婉。自己好不容易从山上拐带回一个有趣的小尼姑,怎么能任由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呢?岂不是暴殄天物?

于是在这一晚,这二人的故事就正式从周小婉的“邪恶计划”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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