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书在通道中走着,初时还有些提着心,后来脚步越来越快,最后都是奔跑着了,跑得几乎要飞起来。
跑了很久也没见到岔路,他疑惑了:这是迷宫吗?迷宫里还有这么长的直道?那这迷宫得多大?
前方,这是真正的前方吗?
他停下了脚步,转向左边墙壁,定定看着。
摇光刀的青光亮起,在通道里荡漾开。尽管感应被压缩于这一丈范围内,他还是努力摸索着边缘地带的不同。
在摇光刀的感应中,各个方向好像都是一样的,他更疑惑了。
这墙壁能否突破呢?他眼一亮,抬手便是一刀。
眼一花,他没觉得自己打破了什么,也没反冲之力,而是发现自己又正正对着一条通道了。
上下左右前后都类似,这是不是原来那一条呢?
他举步向前走去,这回没有跑,而是慢慢走着,摇光刀一直在背上发着光。他觉得自己刚才跑得太快,可能忽略了点东西。
也不知走了多久,虽然没觉得疲倦,他还是怀疑自己已经走了一整天。
后来摇光刀已不再发光,他觉得没什么用,而且这样消耗很大。
“我感觉消耗大,那真的是过了挺久了。”他暗暗想着,但也没有停步,寻思自己还有什么办法找到这条通道的出口。
答案是没有。如果灵识没有被压制,或许可以多几多种方法,但是现在他感觉无计可施。除非,这一段其实是在考验他的耐心,只要坚持下去就有转机。
或者是方向错了,我该往后走?他决定往回走一段看看。然而他没有任何与朝前走不同的感觉,只好回头往前。
他就这样时快时慢地在通道里穿行,感觉似乎过了好些天。中间他停下打坐休息几次,还补充了点水食。
这次喝水的时候,他有些丧气地往口里倒水,洒出来好些。他抹了抹下巴的水珠,低头看见泼洒的水正缓缓渗入地面。
他心中忽有触动,凝神看着水渍渐渐消失不见的样子,不由得寻思起来。
风无定势,水无常形,它们或许都能本能地寻找出口。但是他操控风、水之术都不行。如果萧萧在的话,她或许有办法以之寻觅出口。现在只有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忽然有点头痛,这巨大的迷宫里,他的本领被衬得有点低微了。
巨大的迷宫,它到底有多大呢?这条通道可是很窄的啊,尽管它似乎很长。
真的很长吗?他忽然想起在下方观看的时候,见到这迷宫似乎是在不断变幻着的。也就是说,他真的是在兜圈子,因为这通道在不断延伸中,看起来是直线延伸,其实未必。他的感知在其中是乱的,也许由地板跑到天花板,再跑到左墙右壁,再折返回来也不自知。
它不停地变化,自己能找到它的变化规律吗?他想起先前在外看时,也是毫无头绪的。
或者,制止它的变化?这更是异想天开。
在变化中,能否渗入一点不同的东西,作为标记呢?
“需要泉……”他想起了先前金无锋的留言。金无锋说的自然是指外边枯水池那关,他肯定没进来过,不过现在嘛……似乎泉水也还是有用的。
想起早先看守人故弄玄虚的话语,他微微一笑,说道:“干涸的城池,需要灵泉的滋润!带着灵泉的旅人,贡献我们的泉水!”他可不管对方有没有听到,现出什么表情。
“不过我的存水也很有限了,得省着点用。早知道在乱石圈发现那眼地下泉的时候就装一点,尽管那里的水似乎很少。”他自言自语。
他盘腿打坐,挑动体内的寒冰真气运转起来。寒气流过灰色腕带,又流回体内,周而复始,越来越强。最后他感觉自己到了承受的极限了,便站起身来,手上现出一个水瓶。
虽然迟早失效,不过这种强度的寒气,能维持一小会了吧!他想着,往手心倒了一点儿水。
手一抖,一团寒气裹着水飞了出去,水在途中迅速改变着形态,最后变成一片薄冰,贴在墙上。它暂时没有融化,也没有渗进去。
他满意地点点头,飞奔起来,手上白光频频闪动,仿佛放出许多冰的飞镖。其实那些都只是一滴几滴水的份量,最后都变作一片片微小的薄冰,贴到墙上。
标记做得够多了,也该回头看看那些标记了,他想着便飞奔回去。刚放的几枚自然还在。而更早的一些已经消失了,只是耗水较多的几片还在,块头似乎也缩小了。
“这至少明确了我有可能走过自己曾走的地方。”他露出微笑。然后他惊愕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两条通道。
是的,这是突然闪现的岔道,出现得毫无征兆,在他已不明白是后方还是前方的方位。
难道一点点的变量便能促成迷宫的改变么?他不能肯定,但是眼下有了岔路,那有得挑了。
如果是两条一样的岔道,他可能会碰运气随便走一条。
可这两条岔道竟然是不一样的。
一条明亮一些,一条很阴暗。
这两者如此区分,有什么深意吗?没有任何说明。
他有些犹豫。他不知这迷宫里仅仅是困人的,还是也会杀人的。如果是后者,走错路那就不好玩了。
“他说过第一关后可以选择退出,那么这一关似乎还是相对友善的,也许没那么大风险。”他想道,于是决定先走明亮的通道,因为它看着舒服。至少,明亮的环境里,容易看清里面的东西,或许可以发现什么端倪。若里面实在不好走,到时再试试看能否退回来换阴暗那条,虽然他知道那时多半无法再选择了。
他下定决心,举步走进了明亮的通道。
他走进去之后,另一条通道便消失了。甚至,原来的通道也没有了,雨书回头只见灰雾茫茫。虽然不是变成一堵墙,但雨书感觉,回头路可能很凶险,更令人绝望。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好像后面有某种奇怪的声音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回头。后来也不再有声音,只剩下他孤寂地跑着。
他跑得很孤寂,因为这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脚步声显示了这一段是真实的吗?他不知道。
这一段倒是真的像迷宫的样子了,通道不再笔直,曲曲弯弯的,时不时出现一条或几条岔路,看起来都一样的岔路。他经常走着走着,怀疑又回到了原地。
但他隐隐觉得,虽然路线偶有重复,自己还是离最初的地点很远了。
难怪风少薇可能被困在里面很久,现在连他可能都困了好几天了。
他的眼前除了正面直路,左侧又出现了条岔道,令他振奋的是,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但声音很模糊,听不清什么。
不管怎么样,有变化便有机会,他当即奔了进去。
但是进了通道,却没发现有人在里面,也没了那些声音。他一直跑了很远,又来到一个分叉处,眼前有两个路口。其中一个竟然人影一闪。
他一怔,那背影有些熟悉。
是的,那是个曾经觉得很高大的身影,父亲的……
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就要追过去,忽然心中一动,眼睛瞧向另一条路,那里也有个身影一闪而逝。
这,这是母亲啊!他有点惊讶了。
这么说,两个都是假的?这其中又有何深意呢?我要做出选择吗?他看着两条寂静的通道陷入沉思。
无论如何,母亲不可能来这边,但是失踪的父亲,万一这边有他的线索呢……
他走进了父亲那边的通道。
这条通道有点暗,且不长,走了不久,他遇上了一堵墙。
他愕然,这是第一次出现了眼前无路的情况。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急忙上前敲击那堵墙。声音沉重,背后似乎不是空心的。
他默默退回来,到了路口,眼前又有两条路可以走,距离都一样,样子也一样。印象中,右边那条便是出现母亲身影的路。
至于最后一条,可能便是他来时的路,也可能变幻了。奇怪的是,他坚信母亲那条路没有变。
那便进去看看吧,他想。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影子一闪。
一个红色的人影。他眼皮一跳,是风少薇!她进了最后那条路。
她真的在这迷宫里,而刚才的影像是如此的真实,也许自己应该赶紧过去……
然后他稍稍犹豫,走进了母亲那条通道。他相信风少薇现在很安全,他想知道通道要告诉自己什么关于母亲的信息。
这个路口消失了,虚空中仿佛有一声很低的叹息。
这条通道不明不暗,还很长,雨书走了很久,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回不去了。他心里有一种不知如何表述的情绪,似乎有点堵,但还是默默前行。
最后,他看见了很明亮的光。
他走进了光明里,发现这是一个稍稍宽敞、很明亮的空间,周边连接着很多条一模一样的通道,不仅前后左右,连上下都有,有十几条之多。
这么大一条路口,难道已经是迷宫中很核心的位置?
这么多条路,我又要如何选择呢?这回又有什么暗示出现?
这时他眼皮一跳,有个小小的身影在一个通道口隐没。
这是弟弟雨墨?小墨身上难道也会有什么状况发生吗?
虽然可能进去后一无所获,但是既然见了,我也看看吧,他想着便冲入了通道。
又是一条不明不暗的通道,他走了一阵,眼前又是一片光明,他来到了有十几条通道的路口。似乎是刚才那个路口,但是他是从另一条路出来的,只是这方位……
他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站在地上,还是悬在空中,或是在左边墙上往外看……
忽然间,眼前又有许多人影闪动,影影绰绰,一时间晃花了他的眼。
很多通道口都出现了人影,父亲、母亲、弟弟、风少薇、萧萧都出现了,甚至还有水若仙的,还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来不及看就消失了。
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条条空荡荡的通道,连哪一条出现哪个人都不确定了。
也许这是预示着,那么多与我相关的人,我关心的人,身上都会发生一些事情么?心之所向,便是前方,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我都会去面对,会去解决的!
他想着,大步向前,走进了一条通道。他没有刻意选择,都没想过这里出现过什么身影,只是直直往前走。
在他身后,通道口一个一个消失,最后只剩下一条直直的通道,整个晦暗不明,雨书正走在其中,但他身上仿佛有光透出,脸上表情越来越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条通道,但是走进来之后,眼前并不是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很奇怪地,有许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以前和父亲相关的一些经历,和母亲相关的一些日常,和弟弟在一起的一些欢乐;前阵子和风少薇一起的闯荡,和萧萧一起的冒险,甚至还有与水若仙有关的回忆;还有,只有他一人的场景,那是在家,在天漠,在玄曜山城,还有……
这是我内心的投影吗?这个迷宫还能捕捉或激发我的记忆?或者,我的很多经历实际都落在某些眼睛之中?
这是我一个人的幻觉,还是我的经历在赤裸裸地展现给别人呢?
他忽然有些恐惧。其实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但是,依然不是什么隐私都能给人知道的,尤其是,关于自己身上修为的由来那些。
不过,他隐隐又有些期待,他对自己的经历,其实有的地方也很是不清楚,连怎么进的先天境都不知道。神秘的旁观者会以这种形式告诉他吗?
没有,并没有出现他想要的答案。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最隐秘的部分,依然是一片沉默,所有的迷雾还是没有散去。这似乎不是旁观者所能知道的东西,自己并没有暴露什么。
甚至,这一切,可能只是自己心境的波动,如有旁人,根本不会看见什么。
于是他的步伐又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