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雨书如同撞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退到井边,差点栽到井里。萧萧忙伸手去扶他。其实在萧萧眼中,他往外走得很慢,怎么会弹得这么猛呢?
“雨书,你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萧萧问道,一边伸手抚摸眼前的虚空,但她没有感觉到屏障。不过她也没有马上试着走出去。
“我看到了,看到他了!”雨书喘着气,双目竟有些赤红。
“谁?”萧萧疑惑地看向外面那一个个模糊的面孔。他们有的很远,有的很近,没一个看得清,偏偏还能给人真实存在的感觉。
“我父亲!”雨书目光渐渐恢复清明,语气也变得平静。
“哦!看来它还是能折射内心的,只是影响似乎还不算太大……”萧萧瞥了雨书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只是面色比先前稍稍苍白一点,又说道:“你刚才见他在做什么?”雨书先并未和她说过父亲的事,萧萧便也不知其中状况,不好判定为何他刚才反应那么大。
“其实好像也没做什么,或者说,他在做什么不重要。这只是一个虚幻世界而已!”雨书说道,目光冷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水井:“这口井是这个幻境的关键,要打破这个环境,得从它入手!”
萧萧正想问该如何入手,却见雨书扑通一声跃入其中。她“啊”了一声,快步走到井边,俯身看了一下,见到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此外什么也没有,也不见雨书的身影。回头看见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影,她略一思索,喃喃说道:“里面怕是另一层次的幻境了。不过这个幻境的控制力如果不够强的话,或许很难同时把很多层次的幻境都维持得很好。”她也不跃入井里,而是盘腿坐下,修炼起来。
她并不是在提升内力层次,而是在练习术法,有时弹出一个火球,有时放出一条水龙,有时刮起一阵风……她放出的风轻盈地飘过广场,飘过街道,掀起人们的衣角,掀起楼房的窗帘,掀动花枝和树叶,掀动客栈的灯笼,一直吹了很远很远。
“这座城池以前是不是经常下雨呢?”她低语,手一招,一条水龙从井水升起,落到掌心,汇聚成一个水球,越聚越多,但水球并没变大,一直是六寸见方。水球在她手上转动,亮晶晶的,弧面上倒映出周围的世界,一座模糊的城池,有时有人影闪动,有时没有。
“去吧!”她说,水球弹到半空,开始降雨,洒向整个大地,整座城池。她其实并没有掌握降雨之术,以她的内力强度根本无法释放。但这是在幻境里,她觉得可以试一试,也许算是提前适应术法?幻境知道她的修为够释放哪种程度的法术吗?
雨淅淅沥沥落下,打在顶棚上哒哒响。她感觉空中有些波动,但什么也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在很远的地方,一些景象在波动中模糊,一些房子消失又出现,再消失,再出现……
雨书在街上慢慢走着,跃入井中之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广场上,但是回头却见广场中间空空如也,没有水井和亭子,自然也没有萧萧。
“退不回去了?”他自言自语,然后微笑,迈步向前走去,开始逛这座城。
他步入一条巷道,忽然觉得两边的房子往两边退去,这条广场边的巷子变成了一条宽阔大道,回头发现看不见广场,这条大道无限延伸,两端都没有尽头。
街上又有了人影,一个个匆匆而行,与他擦肩而过,但他没有被触碰的感觉。
“这是个明明白白告诉我是幻境的幻境,但我就是不知如何打破!”他苦笑道。
不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会不会先前遇上萧萧,一起的那么多天,只是虚幻?还是进入天漠的经历,就是虚幻?要打破这个幻境,总得搞清楚它的范围,有多少层次吧?要从哪一个时间点算起呢?难道萧萧是假的?毕竟她先前不太久只是先天武者,她很难离开金天府。难道风少薇还能是假的?难道……连爸妈、弟弟,我以前的生活也能有假不成?我的修为还能是假的不成,我突然间莫名其妙成了先天,那个经历还真像是一场梦啊!
他站在街上,身子开始有些微微颤抖,整个街道及两边的建筑仿佛都在随着他摇晃。他面前仿佛浮现一面镜子,映出了当初的神雨湖上,一个少年躺在船上的场景。湖水摇荡,少年睡得正沉,跳波的鱼儿也惊不醒他。他有做梦吗,梦见了什么?后来他到底醒来没有?醒来之后,是先天还是后天?是筑基还是金丹?镜面摇摇晃晃,神雨湖消失不见,眼前还是天漠中的城池,但房舍也摇摇晃晃,模模糊糊。
“假作真时真亦假!”他喃喃说道,“虽然都恢复了,但我以往每一次受的伤,每一次的疼痛都应该是真的;我劈出的每一刀都是真的,溅在身上的血都是真的,闻到的血腥气是真的;我和风师兽在定风山外那么多次的战斗是真的,修为的增长和夯实是真的;九星横天诀刀法,从第一刀到第三刀,再奇幻莫测,都是真的!我从一个小小少年,一步步修炼到了如今,融合期的修为,与别家的筑基期相当,还有三品刀意,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绝不是一个修为不高的虚弱之人乃至反抗无力的孩童!”
他双眼一瞪,有白光从眼中跳出,像一股旋风般在身周旋转。那白光越转越快,仿佛许多光刃组成的旋风,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有东西在破碎,一点点破碎,一件件破碎,但远近不明。
街道上流动的人潮消失了,房屋开始开裂,墙皮一片片脱落;“哐当”一整个窗框从一面墙上脱落了;“轰”一声,一面门板倒下了;脚下的街道铺石裂开,露出黄沙……他却闭上了眼,若无所觉,身周的刀意旋风越来越猛烈。
城池在动?是地震了?萧萧睁开了眼。连续试术让她有些疲惫,闭目调息了一会儿,情况好多了。她发现井台重新变得陈旧,哗一声,亭子倒塌了,露出了天空。但是她没有被砸中,她挥手放出一股风,要掀飞掉落的东西,却发现它们在半空便消失了。
然后她站了起来,惊讶四望,她视线中出现了好像是城门的结构!这城市小了太多,现在就是座小市镇而已!甚至,它还在缓缓回缩。
井呢?她回头看去,忽然发现那口井不见了。石板铺的广场地面开始残破,变成黄沙地面。
天空消失了,大地消失了,一片阴暗。
但她还有感知,虽然这感知有些混乱。但脚下似乎一部分踩着石板,一部分踩着沙子,这部分感觉应该是准确的。难道,我还在这城池里,踩着变残破了,真正像是废墟的地面,只是它不知何故天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她没有费力施术,而是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火折子似乎用太久了,快燃不了了,光线很暗,以她的视力也只能看到两丈左右的范围,周围都是黑暗。脚下的感觉真实,她不由得低头看去,见到铺着石板的残破地面,果然和感觉一模一样。但是,这是幻境还是真实?
黑暗中白光闪了一下,她眼一亮,然后感觉到了黑暗中有风在回旋。
她一步步向那个方向走去,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看得更远了。
她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站着的人,身周有气劲回旋。这身形很熟悉。
“雨书!”她不禁叫道。然后那人转头过来,迷惑地看向她:“你是谁?”
她不由得一愣,说道:“我是萧萧啊!”手上施法,几团火苗在手上亮起,向四面飞去,浮在空中,照亮的范围更大了。
“哦。”对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借着新亮起的光线,萧萧看见他面色有点憔悴,神色稍稍迷惘。
忽听他又说道:“萧萧!好的,我都想起来了!确实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没好气道,“我们这算是打破幻境了吧!难道又坠入又一层幻境里了?”
“我记得,我们好像在沙漠里走了好些天了吧,然后才遇上海市蜃楼。难道那些天的经历都是假的?我们怎么好像在某个洞里?”雨书又说道。
萧萧又看向四周,这时她放出的火苗都灭掉了,忙再放出一批,且照亮了更广泛的空间。
这里真的是个不小的地下洞窟,且地面铺有部分石板,似乎是个人工构筑的空间,与前面探过的一些洞穴不同。难道这里只是石林地下的一个洞窟?而且,这又是哪一片石林?有迷阵的,还是后来那一片?
迷阵?她心中一激灵,迷阵和幻境真是绝配,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岂不是离五级风师兽很近?
“先别疑神疑鬼了,看看这洞里都有什么再说!”雨书的语气更平静了,双目仿佛在阴暗环境中发出微光。
雨书没有点亮火折子,而是运转真气,忽地,便有一圈圈淡淡青光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当然,实际上是以背上的摇光刀为中心。
青光这回扩散的范围很广,也颇亮,也不知是否雨书使用的手段又有了长进。他们看见前方不远,有物反光,看过去发现是一根钟乳石柱,表面光滑,莹白美丽。它中间很细,明显是顶上垂下的部分和地面的部分刚接合起来不久,但是那最细的部分似乎又突出了一点。
两人前行几步,迅速到了钟乳石跟前。定睛看去,发现是一颗正正放在两截钟乳之间的珠子,已经被新的白色物质覆盖了表面的大部分,逐渐要凝固成钟乳石的一部分。这珠子不怎么大,即便加上覆盖的一层石乳,也就三寸多而已。
雨书略一思索,便伸手把珠子掰了下来,然后用手摩挲。这珠子表面光滑,和石乳的结合并不紧密,凝固的石乳很快片片脱落,露出了这颗三寸珠子完整的形态。
“好美的东西啊!”萧萧赞道。
这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透明珠子,入手沉重,还有七彩光华在其中流转,让人很难判断它到底算什么色彩。然而更吸引雨书的却是珠子中间,还有一团半透明的东西,也不知到底算是气体还是别的什么形态,在不知是空心还是实心但可流动的珠体内旋转,七彩光华大部分是它发出来的。它犹如一团小小的云朵,又如云朵一般能变幻。
“这是一颗很高级的法宝吧,不知是谁放在这里的?难道就是它形成的幻境?或者说,它是一个幻阵的核心?”雨书说道。
萧萧疑惑:“这东西我没见过,但好像有点印象,我得想想。”过了一会儿,她“啊”一声叫起来,然后说:“有书上说,海有蜃兽,体内凝珠,名为蜃珠,常发七色光华,乃是修炼幻术之人梦寐以求的奇宝。”
“可这里不是海上。”雨书说。
“妖兽不见得会困守原地,何况这只是一颗珠子而已……”萧萧说道,她神色忽然一冷:“小家伙,你还是活物,对吧!”
雨书一愣,看着珠子,特别是那团静静转动的东西,惊讶道:“它是活的?”
“对于蜃兽来说,这蜃珠不但是其精华,是本命法宝,也是生命本源,这东西存在,蜃兽就可能没有死去。它的其他部分如幻境般,亦实亦虚,没了也无所谓,保全蜃珠,就还有一条命在,有完全复活的可能。当然,如果是被炼制过的蜃珠,可能便是死了,或者成了没有知觉的傀儡。”萧萧解释道。
“那么,如果它成了某人的法宝,一般便是死了。难道会由于某种原因,还活着吗?”雨书说道。
“如果是法宝,除非是非常高级那种,一般不至于主动攻击我们。那种我们也抵抗不了。像它这样的,只有它还有灵识这一解释了。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只妖兽,依然在意图吞噬我们,或者是吸取我们身上某种能量。”萧萧解释。
“可是它除了制造幻术,没有其他能力,只有通过让我们沉浸幻境,迷失乃至死在其中这种方法,达成掠夺我们能量的目的。”雨书点点头,“很阴险!似假实真,杀机暗藏,也很厉害!”他想起自己对曾经的人生经历乃至修炼过程有了怀疑,当时可能气息已经不稳定了,有暗地下降乃至崩溃的可能。他现在的实力,加上三品刀意在身,该蜃兽的级别可能不足以撼动;但是他要是自暴自弃,修为下降,或是说茫茫然放弃抵抗,等同下降,蜃兽便有机可乘了!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啊!这是很高明的技巧了,不过它的修为或者说剩余的能量不足以支撑太久了,遭受强力的反击后便崩溃了。
“不过它没有反应,是装死还是被破掉幻境后真的死去?”雨书掌上托着蜃珠,端详着。
“哪有这么容易死?炼成宝物都炼不死它!”萧萧冷笑。
“我也看看!”她伸手接过蜃珠,“它再怎么厉害,都不是完整的蜃兽了,算是一只蜃兽之灵吧,蜃灵!能力也受了很大限制,而且受主人生前设定的阵法类型的影响,发挥不了多少实力。”
“那么我们能拿它做什么呢?就这么带在身边么,冷不丁就给我们来一场幻境?”雨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