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两人从相识到发展至目前状况的种种因缘大略地了解了一遍，深知自己老姐是什么德性的乔史看向叶帙的目光里已经有了一点同情的意味。交代完叶帙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他以及在这段时间内尽量呆在学校不要乱跑后，他的任务算是就此告一段落了，毕竟他不可能总黏在叶帙身边。
“老师你放心，全校女生都是我的眼线，你在校园内的时间，保证安全。”
叶帙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乔史，不禁苦笑起来。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沦为”被学生罩着的一员了？有点郁闷地把这个念头抛开，见乔史已准备离开，微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了口：“乔史……你知道那个认出我的学生……是谁吗？”
乔史一顿，回头，神情难得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又一笑，“老师，我再说一次吧。”他的眼神很是随意，可是语气中却隐隐有了警告的意味，“全校女生都是我的眼线，所以，你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危险的。了解了？”不等叶帙有任何反应，他颇为玩味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离去。
留下叶帙呆愣在了原地。
半晌，他却又看见已走远的乔史突然地折了回来，跑到他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老师，请努力成为我的姐夫吧。你们不是在恋爱吗？”手上还拿了块咬了一半的三明治。然后又不等他解释，就一副了然的神色跑远了。
叶帙一脸的哭笑不得。上一刻，他还在忙于判断自己的想法是否已被乔史看穿，而且很显然结果有越来越偏向肯定的趋势，可是现在……这两姐弟，虽然很不简单，但，是不是都太随心所欲了些……
“奶奶，妈妈和爸爸呢？”
“小帙如果能够成为懂事的孩子的话，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你了。”
奶奶的脸上，总是一副严厉的神情，这样说着的时候，也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语气。对于这样的奶奶，我从不曾有过半分的怀疑。
“奶奶，我数学考试得了满分——”
“奶奶，星期六学校要开家长会。”
“奶奶……我回来了。”
我喜欢妈妈，喜欢爸爸。因为，他们会对我笑……尽管他们的脸在记忆中都已经模糊了，我还是，一直、一直很努力地，学着做一个懂事的孩子。
“你不回去吗？”
“回去？哪里？”
“回家。”
“回家……”
奶奶不在了。回去，还不是只有一个人。
我已经足够懂事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在黑暗中蓦然转醒。
又做了……很久以前的梦了。
叶帙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每次心神不宁就会做恶梦，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改掉这个坏习惯啊。
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又下意识地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床头的闹钟，想看看还剩多少的睡眠时间。就在这迷蒙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忽然觉得，旁边有一个人影，晃了一下。
心脏“咚”地一抖。这一次叶帙是完完全全地清醒了，全身就定在那里不敢动，仔细地观察了那人影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司南？”
“……你醒啦。”人影一怔，然后走了过来，说到。
叶帙这才放心地把灯打开，坐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司南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扭头看他，“只不过听起来你似乎很辛苦的样子，所以就过来看看。做恶梦了？”
“……嗯，算是吧。”听起来？他不会是在睡梦中说了些什么吧，居然连隔壁房间都听到了……正想着，却见司南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嘴里还在感慨：“你没有裸睡的习惯啊……啧，真可惜。”
身体禁不住地往后缩了缩。司南看着他戒备的神情又是一笑，“没事就好。你继续睡吧，不打扰了。”
“……等等。”眼看着司南离开，叶帙只略一迟疑挽留的话语便冲口而出，然后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看着司南回过头询问的眼神一阵地不知所措。
终于，他还是微叹了一口气，低声却坚定地开口，“司南，我想知道那个学生是谁。”
“然后以老师的身份去劝说他，对吗？”司南很平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乔乔已经大致上和我提过了，但我想还是跟本人确认一下比较好。”她走回到他身旁坐下，“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需先说，我最讨厌自以为正义的傻子了。”
叶帙摇摇头，“我并不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可以说，如果我对这件事一直毫不知情，那么我绝对不会有任何要牵涉到其中的想法。只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就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毕竟我是老师而他是学生。万一事情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我就会想‘如果当初这样做就好了……或许结果就会不同’之类的。说明白了，我也只是自私地想要良心能在日后好过一点而已。”
“嗯，我喜欢诚实的人。”司南微一顿，“问题是你想要怎么做？至少在我看来你是最不适合管这件事的人。你是教师，教师是什么？教师的作用之一就是连接学生与学校这个权威机构最直接的桥梁。你并不是他的任教老师，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固有的感情联系，你要怎么取信于人？以一个学校代表人的身份作为一个伪善者去接近他？口中说着想要帮助他远离毒品的侵害实际上却是为了套取任何关于组织的情报？不可能，获得信任的可能性是零。而且也许还会因为自身行为被知晓产生的恐慌以及对学校的不信任态度让事情走向更坏的发展。你觉得你能怎么做？”
“……我没有想过这些。”叶帙一愣，然后坦然地开口，“我只想做一些我可以做的事，或者说我适合做的事。”
“那我就直说了。你最适合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彻彻底底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清雅是贵族学校，但也是名门高中，单靠钱没有一定的成绩是不可能进得去的。在禁毒宣传力度坚强的现在，作为一个至少有基本常识的人，明知道毒品对自身的伤害却依然愿意沉溺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必然有着一定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在别人看来很有可能幼稚而可笑，但对于坚持它的人来说，无法说服就等于没有意义。这个理由只要还存在一天，基本上就很难有什么改变。”
“那如果一定要改变呢？”叶帙追问着，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司南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神情平淡，目光沉静。
“……司南，我希望你能够帮忙。”失落、犹豫、坚定、恳求的神色在叶帙的脸上划过，他终究还是淡淡地一笑，“我是老师，我有责任去保护我的学生。”
自嘲而又坦率地。
司南的眼睛亮了。就像是看见了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一般，喜悦和温柔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她笑了。
“……对于一个沉醉在虚幻世界的人来说，想要改变的话我认为只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强制性的把他拉回到现实世界。由于并非出于当事人自身的意愿，所以反弹很大，而且对事件造成的变数也会增多，甚至不少人在事后重新逃回到虚幻世界中去，对于需要进行情报搜集的我们的工作而言，也会给搜集工作带来不利，所以一般不推荐使用。至于第二种嘛，就是展现一个让当事人更感兴趣的虚幻世界，迫使他做出选择，想要进入新的世界就必须摆脱之前的世界。其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处于迷惘状态的人一个明确的目标，积极方面的话这个目标就是理想之类的东西，不少人可都是愿意为了理想而奋斗终生的，只是很多人都没有找到而已。至于积极以外的目标嘛……呵呵，种类可就多了，我就不一一解释了。简单来说，第二种方法就是……诱拐。”
“……”叶帙看着她，彻底无语了。
司南双眼微微地眯了一下，“天一门本来是从来不管这些闲事的，自己做出的选择就应该自己负责，真要有什么事了也是活该。不过你既然真的想要管，也不是不可以，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我不小心把你拖下水的，小事一桩，就当作补偿好了。只是——”她心情很好地笑，“必须完全按照我的方法。”
“……可以。只要别太狠就好。”
“放心，毕竟是未成年人嘛。”
司南笑，深黑的眸光却极度诡异地，闪了一下。
糟糕，他怎么越来越觉得不安了呢？叶帙愣愣地瞪着她，心中幽幽升起一个念头：总觉得，那个学生好像要倒霉了。
司南颇为愉快地和他道别，走了出去，在随手带上门的那一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停住，眨了眨眼睛，“现在，能睡个好觉了吧？”
“你一点都不适合失眠呢。认真生活的人如果都无法得到幸福，那不就太没天理了吗。”房门就在她清亮的笑声中，干脆地关上了。
他坐在那里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当重新窝进被窝，合上眼睛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做恶梦了吧。
半晌，他在黑暗中忽然又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疑惑地，把目光转到了房门的方向。他记得，他好像有锁房门啊……
“高一（7）班，林宜家？”
慵慵懒懒的声音自校园人迹罕至的一隅幽幽地响起，把它唯一的听众——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吓得打了个寒颤。
“乔……师……师兄，请……请问……有什么事吗？”金毛——不，应该说是“前”金毛——现在已经换成了黑色爆炸头的少年战战兢兢地开口，视线一刻也不敢停地追随着眼前一双优雅修长的手……所把玩着的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喉结猛地一下上下翻滚，大概是又咽下了一口唾沫。
刀的主人——看上去温文尔雅翩翩如玉的乔史正展现着他几十万伏特电流的优美笑容，踏前一步，暗哑着嗓音开口，“你认识我啊……那你自然知道我和女生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不错才对。”
“是……”少年哭丧着脸应到，随着乔史的动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身后已经是围墙，“砰”地一声狠狠地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一低头，然后……完完全全地不敢动了。
“呀，抱歉。”他抬眼看见一撮赫然就是自己头发的卷曲毛发萧萧然地飘落，冷汗“刷”地一下就顺着额头滴了下来，乔史的声音似乎越发清晰了，他语气一阵地遗憾：“不知是不是遗传的关系，我们家人的手指都很灵巧呢，害我最近突然想玩一玩刀……不过因为刚开始学，免不了还是会失手啊……听说你用******骗了不少女生上床？”
“没有，我没有……我真的真的没有啊……”听到不实的控诉，少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地慌乱，赶紧拼命地摇头否认。
“可是有人向我哭诉呢，还有人说看见你身上有带******……”乔史颇为为难地说着。
“没……没有啊……”少年的声音是带着心虚的微弱，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逼近眼前的在绝美少年手中晃动着的冷光瞬间把他想要辩解的话语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我是有带……可是……我……我真的没有骗……”
“那就是你的同伴咯，是卖药给你的人还是和你一起去买药的人……知道些什么，就都告诉我吧。”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打断了少年吞吐的言语，然后语调一转，又成了轻快的笑意。
“拜托了哦。”
乔史和气地笑，手轻轻一滑，刀子弹出，从少年早已惨白了的脸颊上擦过，划出一道细微的红痕，利落地，钉进了一旁的墙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