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帙想要努力当个乖孩子的打算终究是没有成功。
在确定他的发烧感冒是真的好了个全之后,司南就再也不客气地拉着他出门采购新鲜食材去了。天见可怜,她已经连续吃了三餐的外卖了啊,本来还觉得挺好吃的东西,一旦和叶帙煮的菜对比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又是零零散散地买了一大堆,就在两人提着东西正心满意足地往回走的时候,一个不太算意外的意外终于发生了。
司南看了看把自己和叶帙的前路及退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十几个青年,心里有点高兴,但更多的是郁闷。
鱼儿上钩了,是好事。可,至少也等我先把饭给吃了吧,那可是叶帙煮的、叶帙要煮的呀……
“现在怎么办?”叶帙有些紧张,但却并不慌乱,他往司南的方向再靠近了一些,低声询问到。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贯彻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信条咯。”司南气闷地在腹中把眼前这些人咒怨了一千遍之后,才终于对着叶帙挤出了一个看似不甚在意的微笑。
“……我赞成。”叶帙决定选择忽略掉司南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危险讯息,全力配合她口中所主张的能屈能伸。不是他没有反抗精神,而是他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他相信司南的判断。
司南闻言微一愣,然后转头看他一眼,笑了。对他眨眨眼,很干脆地摆出了投降的姿势。叶帙会意,也乖乖地照做了。
青年们倒也没有太为难他们,看得出对于他们识时务的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的,押着两人上了一辆车,就往城郊的方向驶了过去。
当然,两人身上的手机等通讯工具是早早就被收走了,而且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把司南手上的银色手镯也解了下来取走,那包刚买回来的食物更是没有放过。
司南合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等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后,细细地打量起来。
看着倒像是间小仓库。
那群青年把车停靠在城郊一间看似废弃厂房的屋子里后,就把他们扔进了这间有点像小仓库的房间里,锁了起来。
门一关上,房间里顿时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光源,整个昏暗下来,连空气也变得无比沉闷。如果不是房间上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排气孔,司南真怀疑她和叶帙会被憋死在这里。两人此刻都被绑紧在了椅子上,除了头部外全身几乎无法动弹,并且两张椅子还背靠背地绑在了一起放置在房间的正中央,司南和叶帙自然也是背对着的,无法看见彼此脸上的表情。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两人的嘴都没有被堵住可以自由说话这一点了,至于到底是因为他们一路上十分合作地完全没有喊叫呢,还是那些人自信他们即使呼救也绝不会有人来救的缘故,这就不得而知了。
视觉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多大的用处,听觉似乎就瞬间敏锐了起来。司南听着门外隐隐传来的似乎有许多的人正在一起喧闹的声响,唇角轻勾地扯出了一丝浅笑。这些人,还真的以为只要在门外守着就绝对不可能让他们逃出去呢。
可惜她从未想过要逃。
叶帙在旁边很安静地坐着,安静得只能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司南却不愿意放他就这样呆着,问了一句,“害怕吗?”
“害怕。”叶帙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
“呵呵。”司南一点都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果然,叶帙是诚实的好孩子啊。
“叶帙,我就说了,你有着非常宝贵的才能呢。”
害怕,却非常地冷静。
司南想了一下,然后又接了一句,“如果你的年纪再小一点,说不定我都想要考虑把你收作弟子了。”
“……什么弟子?”
“当然是独门武功的弟子啊。”
“……”叶帙沉默了。
司南的嘴角忍不住地弯了起来。可以想见,叶帙此刻必定又是在腹诽了——那个所谓的“独门功夫”,该不会就是脚底抹油这一强悍生存技能?呵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帙一点小小的沉默落在她的眼里耳中,都变成为一种情绪的反应了,总能轻易地猜出那包含在其中的意思。叶帙这个人啊,说诚实是很诚实,要说别扭嘛,某些方面又确实是别扭得很。也不知是不是从小就习惯了太有礼貌而被憋出来的。
“怎么,不相信?我师父可是很厉害的哦,和我这个半调子完全不同。”司南笑着说到,眼神飘向远方,带了一种怀念的神色,“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师父的事对吧,她姓罗,名叫莉丝,是个很有气质的美女呢,”她微顿,语气忽然转轻,“不过已经不在了。”
她然后又笑了起来,“和莉丝相遇是在我十五岁的那年。说起来一点都不悬哦,仅仅是因为我当时心血来潮想学吉他,而她又恰好是教吉他的老师,这样就认识了。是不是很不符合****人士见面该有的惊险刺激?咦,这么说起来,在认识莉丝之前,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小孩呢。”
“我父母是做生意的,早期赚了些钱,后来公司需要转形的时候又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所以家里有一阵子过得特别艰难,那时候觉得钱还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呀。不过当熬过低潮期后,公司经营就开始趋向于稳定,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优秀的父母、优秀的弟弟、优秀的我……你咳什么?虽然小时候有过一段艰苦的生活,但到了高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就是因为太幸福,所以反而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了。曾经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拥有了。不是有一句这样的话吗,‘人生两大不幸:一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二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觉得生活渐渐变得无所谓的时候,就遇到莉丝了。”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
“那么,我就给你一件想做的事吧。”
“或许这就是莉丝的魅力所在吧,只是淡淡的两句话,就说出了在当时我最想要得到的解答。所以,我答应了她。答应了成为她唯一的弟子,同时,也是天一门十三令的继任人。”
司南缓缓地说,叶帙静静地听。从十五岁的司南与二十七岁的莉丝相遇开始,如何学武,如何接受其他方面的训练,如何认识莲,如何成为十三令,如何作为十三令出任务……一直说到莉丝两年后因为脑癌去世,才停了下来。
艰难、痛苦、勤奋、付出、期望、欣慰、喜悦、收获、危险、背叛、算计、利用、反击、谋划、惊险、刺激、残忍、冷漠、悲伤、落寞、仇恨、温情、懦弱、勇敢、脆弱、坚强、执着、信念……
那是一个叶帙全然陌生的世界。
房间上方的排气孔透不进一丝的光亮。夜早已降临。
就这样沉默良久,叶帙忽然问:
“司南,你想说什么?”
司南唇角轻勾,笑了。
通往城郊废弃厂房的小路上,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正缓缓地走着,步履很轻,即使是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躁,仍然是维持着很有节奏的步伐,规律中透出警惕。
忽然有风。
清凉的微风从青年的脸颊划过,摇动着周围的草木发出一阵骚动般的声响。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青年却忽然脚步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就站定在原地不动,抬眼瞥了瞥四周,好一阵子,才终于又抬腿往前走,若无其事一般。
风忽然大了起来。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仿佛早有准备一般,青年也不慌张,轻轻一闪,就避了开去。却不料这手顺势滑落至他的手臂处紧紧拽住,手腕一翻,一拧,一折——使的是正宗的擒拿功夫。
青年皱了皱眉,并不急着挣脱,反而顺着这只手的动作回身迎击。谁也没占得便宜,双方都有一只手被牵制住,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才终于逼得对方放弃了对他手上的钳制。
一摆脱了限制,青年立即弹开,急退了好几步,才开始打量来人。来人看身形是一个青年女子,以女性来说算是高挑的了,单凭借着月亮的光线在夜色中无法看得清她的容貌和装扮,但也可以猜出必然是一位相当有吸引力的美人。从那黑暗所剪影出的完美身段以及充满自信的肢体语言中可见一斑。
“等你很久了。”美人也是不急不躁地说了一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和青年骄傲地对峙着。举手投足皆从容不迫,似乎对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打斗有着绝对的信心。
随着女子的开口,青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回想起刚才的那一轮过招,每一招每一式,女子所使用的,都是再精妙不过的正统武学,简直就如活教材一般地生动不已。这个女人,有着绝对过硬的武术功底,当然,也有着绝对的资格骄傲,就如同传闻中一样。
“封、莲?”
青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地,问出了这两个字。
美人笑了,冷冷地笑,“哼,你还知道我是封莲?”
青年没有答话。因为他想起了以前曾经听到过的一句玩笑话:封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变态,封莲更是变态中的变态。
可是当此刻封莲真真切切地站在眼前时,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这哪里是玩笑话,这分明是一句大大的实话。
莲开始不耐烦了。她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去玩这种“对对看”的游戏,换了个姿势活动一下,她要准备开打了。
青年察觉到她的行动,看准这个空隙,只一瞬间,没有犹豫地,立即选择撤退。
“……混蛋。”
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青年的太过于识时务咒骂了一声,赶紧追了上去。
“现在,还害怕吗?”
叶帙没有说话。
会死的哦。
莉丝,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不害怕。因为,我从来都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