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深夜，马车匆匆驶进了庄园。
在庄园内歇息的比尔和众女仆都被急促的车轮声惊醒。
前往卡德纳斯狩猎的队伍突然提前返回，女仆们都有些慌张。
但见到所有人都安全返回后，松了口气的艾尔莎便立即将女仆安排下去准备晚餐和洗浴用的热水。
由于夜色已深，路易莎没有着急让人处理青纹御风虎的尸体。
她斩下虎尸的一条小腿，将其与草药一同交给艾尔莎，让她做一份滋补骨骼气血的虎骨汤。
这自然是为艾德准备的。
艾德在路上时就已经苏醒，他被紫纹奔雷虎震碎了骨骼，好在那救了他们性命的神秘人用魔法基本修复了他的骨骼。
他现在能够自如地活动四肢，但一运转斗气，骨骼就会传来一阵剧痛，如同再次被击碎一般！
从症状来看，艾德多半是接回的骨骼依旧脆弱，无法承受能量的冲击。
得知滋补休养一番就能完全恢复，艾德的脸上倒也没有表现太多的担忧和失落。
或许是知道众人都有些饥饿，女仆们动作很快，很快就做好了晚餐。
厅室的长桌前依旧只有莱昂和路易莎两人。
托比三人虽然也留在庄园，但限于身份，他们只能在厨房旁的餐室吃饭。
一般而言，除了贵客，厅室的餐桌上只有能进入神域的职业者才能与骑士家族成员共同用餐。
这些规矩，并非王国骑士所设立，但为了彰显地位和礼仪，王国骑士只能照搬学习。
餐桌上，路易莎似乎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餐具。
“我去厨房看看，你吃完便早些歇息吧。”
路易莎对莱昂说了一句，匆匆离开了厅室。
莱昂看着路易莎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莱昂起身向厨房而去。
庄园的厨房很大，但此时人很少，显得有些空旷寂静。
艾尔莎和芬妮正坐在灶台前控制火候，昏黄的灯光和晦明闪烁的火光交相掩映，将两人的面庞映得通红。
莱昂在门外看了一眼，没见到路易莎的身影。
走出宅邸，莱昂想了想，朝宅邸南面走去。
科林庄园坐落在星河河畔，在南面的花园内，可以直接欣赏到星河的夜景。
以路易莎现在的心境，她应该会在那儿寻求一些宁静。
曲径通幽。
走过弯曲的小道，两侧花坛的清香让莱昂的心神略有舒缓。
河畔的凉亭内，一道纤细的人影立在栏杆前。
路易莎还紫色裙甲，蓬松卷曲的长发也没打理。
听到脚步靠近，路易莎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莱昂。
“你怎么来了？”
“抱歉。”
路易莎浅浅一笑：“你道歉做什么？”
莱昂也是笑了笑道：“我对自己打扰了你的清静这件事情可是非常自知。”
“无妨，你不必为此道歉。”
“那就算我多此一举了。”
莱昂神色放松，走到栏杆前，凝视着眼前的星河。
水流很缓，涓涓的水声都似乎带上了几分夜的温柔。
河面很静，倒映着满天星辰。
夜晚的星河便成了真正的星河。
“你刚才终于又笑了呢。”
莱昂突然说了一句。
他发誓，这是真实所感，绝非为了撩妹而刻意为之......
路易莎闻言一愣，心中有些迷惑。
“我很少露出笑容吗？”
“之前还好，但从昨日晚餐到刚才，我只看见你在刚才笑了一次。”
将时间限定得如此明确，路易莎此时心事再多也能明白莱昂所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怎么突然就对我有些冷淡了？
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说起来，因为狩猎时的事情，路易莎回来之后倒是忘记了要保持骑士的威严......
目光看向莱昂所凝视的那片星河，路易莎苦笑一声，缓缓道：“既然你对我宣誓效忠，那我自然要用更加完美的骑士的姿态来面对你。”
莱昂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所坚持的骑士道，并不是这么肤浅的东西吧。”
而且，我是被你的魅力所吸引，这个魅力，可不仅仅是你身为骑士的魅力。
当然，这句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听到莱昂这句话，路易莎咬了咬嘴唇，没有反驳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身为一个骑士，为了留住效忠者而试图改变自己，这本就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路易莎只需要做原原本本的自己，将自身固有、独有的气质与品质表现出来，以此令莱昂折服。
如果莱昂对这样的她不满，那便任其离去即可。
这才是一名骑士应有的心态。
“抱歉。”
这回轮到路易莎来道歉了。
莱昂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也没有必要为此道歉。”
路易莎面色稍缓，只觉得心头堆积的心事轻了少许。
“在为艾德的事情担心吗？”
这是展开话题的废话。
路易莎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整个人依在了栏杆上，目光有些失神。
“你说，我能守护好领地么？”
话题被路易莎扯到了别处。
“如果我放弃领地，王国会派出新的骑士来管理这片领地，无论是谁，他的实力、财力，都应在我之上，而且......”
说到一半，路易莎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莱昂眉头微皱，扭头看向路易莎。
月光之下，少女的神色有些疲惫，有些憔悴，似乎还有些痛苦。
她是因什么而痛苦？
源于自身的弱小，还是骑士道的束缚？
亦或者两者兼有？
这个问题，莱昂无法确定，但是路易莎的疑问，莱昂却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以。”
只是这样的话，容易被当成是安慰吧。
所以莱昂接着补充了自己的答案：“你一定可以守护好这片领地，当然，有一定的前提。”
路易莎扭头看向莱昂。
“前提？”
莱昂点点头：“前提是你必须时刻谨记你所守护的是一个领地，以及领地上的所有人。”
“还有，请尊重比尔他们这些随从的价值，他们跟随你，是想要对你，对领地能有所帮助，而不只是想要得到你的庇护。”
这两句话，其含义十分明显，直指今日狩猎所发生的事情。
路易莎闻言娇躯一颤，站直身体，凝视着莱昂的目光：“难道你要我在那种情况下牺牲别人？”
面对质疑，莱昂的神色很平静。
“不管牺牲谁，你都不能选择牺牲自己，今日发生的事情，应该足以证明这一点。”
如果是文森那个蠢货骑士，他如果去为随从送死，他的随从会感动，但回头与他一同赴死的可能性却不高。
当然，文森也不可能为随从赴死。
而如果是路易莎，他选择独自引开紫纹奔雷虎时，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转身与她一同面对强敌，这就是路易莎所拥有的人格魅力。
她具有替随从赴死的勇气与决心，但却不能这么做。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矛盾。
“当时的情况，如果想要更多的人活下去，你只能选择让一个，甚至两个人吸引紫纹虎的注意力，而且这两个人，不能是你。”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莱昂也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残酷。
但他之前明明是一个内心善良的死宅男来着......
路易莎紧握着拳头，胸前剧烈地起伏。
“这还是我实力弱小所致。”
莱昂摇了摇头。
“实力弱小是固有事实，但不管实力如何提升，你也无法保证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这也是固有事实。”
无法反驳。
在这个世界上，死伤永远无可避免。
路易莎承认，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不希望看到痛苦与死亡。
如果可以，她会拼劲全力来减少眼前的伤痛，哪怕是牺牲自己。
但在前段时间的鼠患中，她组织村中青壮抵御鼠群，让老弱妇孺逃离。
不是同样牺牲了三十多名青壮么？
是啊，牺牲也是无可避免的。
但是，下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会如何选择？
路易莎凝视着莱昂的双眼，但却寻不到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