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唐瑾宜走进皇甫谦的病房。
皇甫谦的脸色比刚动完手术的时候还苍白，他就像一株没有生机的蓝色妖姬，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把进电梯前，在一楼花店买的百合花放进他床头的空花瓶。
“我妈是不是又去找你哭诉了……”皇甫谦眼眸冷静得吓人，“其实，你完全不用听她的话。她那个人最见不得我受苦。”
唐瑾宜站在他床头，与他的视线有几秒钟的短暂交汇。
“皇甫谦，从知道你害死我妈妈的时候，我就恨不得你死掉。”她的声音就像一把无情的匕首，狠狠插进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房。
他笑声酸涩，“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在，你是不是挺失望？”
“确实挺失望。但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穆靖南，因为你手上沾染了我妈妈的鲜血，我这辈子都会跟你不死不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以为救了我，我会对你另眼相待，你做梦！”
唐瑾宜深深吸气，语气缓了缓，“我是个没有良心的女人，你虽然为救我落下残疾，但你注定得不到任何回报！我这次来见你，存粹是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
皇甫谦慢悠悠道：“在你遇到危险那一刻，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你不能出事。我已经失去了烟若，如果再失去你，我的人生就真的太苍白了。”
“皇甫谦，我现在一边恨着你，一边对你充满内疚。如果你以后真的站不起来，你让我怎么办——”她眼窝一热，眼泪落下。
“你不用内疚。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皇甫谦摁了床头的一个红色按钮。
云恒躬身而来。
皇甫谦侧身，留给唐瑾宜一个背影：“云恒，我累了。送唐小姐离开这里。”
“唐小姐，请——”
云恒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皇甫谦形销骨立的后背出神。
如果皇甫谦说“我是为救你才站不起来的，你必须24小时陪在我身边，等我康复才能离开”，她现在肯定会义无反顾走出这扇门，永远都不再回来。
但从出事至今，他连一句埋怨和胡搅蛮缠的话都没说，她潜意识中把自己撇得云淡风轻，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良心会不可抑制地痛。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唐小姐，谦少一个小时前刚对右腿进行电击治疗，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你先请——”云恒再度朝她下了逐客令。
她随口问了句，“什么是电击疗法？”
云恒看了眼正安静躺着的皇甫谦，给唐瑾宜使了个眼色，唐瑾宜紧跟他走到隔壁休息室。
“谦少的右腿因为神经线断裂，才没有知觉，医生给出了好几个治疗方案都被谦少否定了，谦少想早点站起来，就选择了最痛苦最难熬的电击疗法。”云恒怕皇甫谦听到，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唐瑾宜听说过用电击治疗网瘾的，治疗者要忍受很大的痛苦。
她好奇地问：“电击疗法有多痛苦？”
云恒摇头，“谦少自从出事后，虽然嘴里说听天由命，但他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唐小姐，你是知道的，谦少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如果以后站不起来，他的人生将会多么灰暗。电击疗法是用电流直接刺激谦少的右腿，一次次把电流加压，痛苦是肯定的，但如果这种痛苦能换来他的康复，也值了。”
唐瑾宜似乎看到了电击时皇甫谦痛苦苍白的脸，她咬唇，问：“有没有效果？”
“谦少一次次让医生加大电流，右腿上的皮都被烤焦了，但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云恒叹息着转身，“唐小姐，刚才的话，谦少说打死也不能告诉你。我真的不该跟你说这些。”
唐瑾宜一下子没有了离开的渴望。
她折返回皇甫谦病床前，几次欲言又止。
“你怎么还没走？”皇甫谦知道她就在自己身旁，依旧背对着她开口。
“我再陪你一会儿。”她嗓音有些嘶哑，“我看到护士来送药了，我想看你把药吃了再走。”
“这些让云恒做就行。”
他反应很冷淡。
她的心堵得难受，拿起床头的水壶，倒水，把床头柜上的药按照标明的剂量分好，柔声道：“皇甫谦，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皇甫谦紧绷的身体忽然一怔，他缓缓转身，坐起。
她把十几个散落的药片和水放到他面前，他沉默凝视着她。
她垂眸，避开他意犹未尽的眼神。
这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静止了一般。
他没有为难她，把药放进嘴里，用水冲下。
皇甫谦的药吃完了，她似乎也该走了，但她又觉得有什么事牵住了她的脚。
她踟蹰在原地。
皇甫谦一下子就洞穿了她的小心思，“我救你，是想让你好好地，幸福地活着。如果你像现在这样不快乐，那么，我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你以后别再来见我了。”
“也好，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唐瑾宜鼻子一酸，头也不回走出病房。
皇甫谦拿起手机，满眼落寞，“云恒，你说，她还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会的。”云恒声音恭谨，“唐小姐吃软不吃硬，只要您拿捏好自己的情绪，让唐小姐时时刻刻生活在良心的自责中，不愁唐小姐不来。”
皇甫谦笑容潋滟如春水，“你懂得可真多。”
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不是呢。
唐瑾宜回到桃源里，发现吴雪颜和李阿姨已经过来多时了。
吴雪颜满脸慈爱抱着小柚子，“柚子宝贝儿，记住啦，我是你的奶奶，以后奶奶不出去工作了，就围着你和你姐姐转，好不好？”
小柚子估计是饿了，双腿儿乱蹬，还哼哧哼哧地哭。
唐瑾宜只觉得浑身恶寒，她故意咳嗽了一声。
“太太，唐小姐来了。”李阿姨连忙提醒吴雪颜。
吴雪颜一愣神的功夫，唐瑾宜已经接走她手中的柚子，开始喂奶。
小柚子一阵儿猛吃，喉咙中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吴雪颜的目光一直在柚子身上，听到柚子打了嗝，才向唐瑾宜开口，“瑾宜，我是来接你们母子回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