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奴隶这种事，自然不能跟侯老夫人说，叶雅馨的借口是去买几件春衣。
侯老夫人现在对她宽容的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答应了。
马车载着主仆俩出了门，一路往京城街市中心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
小丫头青莲是个坐不住的主儿，马车还未停稳，她就已经雀跃的趴到了车门前，难掩兴奋的问道：“郡主，郡主，咱们要去哪家铺子买呀？是二小姐常去的那家吗？要不还是去街东头吧，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哩。”
叶雅馨心里早有主意，但她并未露声色，只随口笑道：“急什么，难得出来自然先寻个馆子坐着瞧会儿热闹，衣裳等回去时再买不迟。”
青莲信以为真，顿时将小脑袋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叶雅馨笑着摇了摇头，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也不是头一次出来了，轻车熟路的寻了个清雅的茶馆。这茶馆是专门接待京中贵女的，即便是大堂也布置的远比寻常茶馆要来的雅致些，更别说二楼的包厢，那更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奢华贵气。
在这里喝一次茶，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开销了。
叶雅馨暗自唏嘘一声，在对上茶楼侍女疑惑的眼神后，忙又敛了异色，佯作不经意的问道：“我也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这京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
这话她本是随口那么一问，岂料那侍女听了顿时就来了精神。
莲步轻移将叶雅馨引进包厢，侍女一边替她沏茶，一边抿唇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最近还真就发生了一件新鲜事，您若是感兴趣的话，不妨推开窗子往外头瞧上那么一瞧，待会奴家再跟您细说。”
呦，还卖起关子来了。
叶雅馨有些好笑的依着她的话走到窗边，低头朝下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却立时就愣在了那里。
这间茶楼位于一个十字路口，方才他们是从正面进来的，这间窗子对着的却是另外一条街，所以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原来在那半街之隔的地方竟站这个卖身葬父的半大少年。
“不是葬父。”将她的嘀咕声听在耳里，侍女笑着解释道：“那用草席裹着躺在地上的据说是他叔父，他俩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他叔父因为身体不好刚入京就病死了，他没钱安葬，所以就想将自己卖了。”
青莲眼睛尖，远远就瞧见路人皆是捏着鼻子绕道而行，不由疑惑道：“他在这儿几天了呀？他叔父的尸身是不是已经臭了，我看好多人捏着鼻子呢。”
“可不是臭了，今天都已经第五天了。”
“五天了他还没将自己卖掉，难道他卖的很贵吗？”青莲大感奇怪，那少年瞧着十五六岁大，这个年纪买回去就能干活，应该很多人家愿意买才是。
侍女叹息一声，语气也不知是怜悯，还是讥诮，“要不怎么说新鲜事呢？那少年虽说是卖身，却并不肯签死契，说是只能卖身十年，时间到了无论主家是否同意他都要离开的。”
这也难怪没人肯买了，十年后这少年二十五六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这时候若甩手走人，主家岂不是亏大发了？
买口棺材都得好几两银子呢，这么多钱上哪买不着人使？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好一阵议论，叶雅馨一直没说话，直到那侍女转身准备离开，她这才冷不丁的来了句：“那人的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侍女停下脚步，应道：“郡主好眼力，听说是遭了火灾，大半张脸都毁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您是没瞧见他烧毁的那半张脸，别提有多恐怖了，这附近不少的孩子都被吓得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就他这副尊荣居然还不肯签死契，您说有哪个冤大头会愿意买？”
叶雅馨没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下面。
侍女见她没有什么话要问了，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少了外人在，青莲越见大胆，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叶雅馨身旁，笑嘻嘻道：“郡主，您是不是心软了，想要帮寸一下那少年呀？”
“你又知道了？”叶雅馨被戳破心思倒也不恼，只挑眉看她。
青莲嘿嘿笑了一声，挺着小胸膛，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可是郡主最得力的狗腿子，要是连这么点心思都揣摩不透，那岂不白混了？”
叶雅馨被她说的好气又好笑：“又胡咧咧，你要是狗腿了，那我成什么了？”
“郡主自然还是好郡主啦！”青莲也不害怕，仍嬉皮笑脸道：“就像观音菩萨救苦救难，可给她看门的黑熊精却跑去偷袈裟，这不正说明好主子和狗腿子之间其实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吗？”
叶雅馨被逗得再也撑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青莲见她笑了，也跟着笑眯眯道：“对嘛，就该这样多笑笑，刚才见郡主您苦着一张脸，我还以为您会哭出来咧。”
叶雅馨横了她一眼，淡淡道：“行了，别在这儿胡吣了，去给他十两银子，无需他卖身，权当是日行一善了。”
青莲没发现异样，欢快的应了一声，就一溜小跑的出了门。
叶雅馨也没那个心思去看别人感恩戴德的场面，回了桌边，便端起桌上刚沏好的热茶，慢慢浅啜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青莲就折了回来。
只是不同于去时候的满脸笑容，青莲回来的时候明显带着怒气，也不待叶雅馨细问，她就倒豆子一样气呼呼的说道：“郡主，那小子不肯收，还说什么他虽然穷，却绝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你说气人不气人？”
“有什么可气人的，这不正好说明人家是个有骨气的吗？”叶雅馨闻言虽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卖身葬父的人一般姿态都低到了尘埃里。那少年却是不同，他虽然衣衫褴褛，甚至还披头散发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他始终笔挺挺地站在那里，就像青松苍柏一般，任别人如何指指点点都始终没有弯一下腰。
那是个从骨子里透出骄傲的人，不是原本出生富贵，就是本身有大志气。
这样的人不愿接受嗟来之食很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