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每回下了课的走廊里总能见到雷打不动的小巧身影在高二特别班的后门口左右张望。
子琛的座位邻近靠窗那排,左手边的走廊过道旁就是同为篮球社骨干分子的季言飞,那个阳光少年的同桌则是幼年时有过几面之缘的世家儿子。
有一次,特别班拖堂,小妮子在门外等啊等的。
她踮着脚尖仰着脖子,杏仁双瞳牢牢地锁定在那个用A4纸大小封面挡住脑袋的陆子琛上。
他的身形修长,蜷缩地弓在并不宽敞的椅位上,从林夕的那个角度望去,她透过略微模糊的玻璃窗便看到了子琛棱角分明锋芒毕露的俊朗侧脸来。
原来他讨厌听冗长乏味的历史课呀。
哈。
小妮子立马掏出纸和笔,一一歪歪地将她对子琛的新发现记录了下来。
“子琛喜欢喝不带甜味的饮料。”
“子琛不喜欢短发的女生。”
“子琛每周放学都会去一茶一坐做兼职。”
“子琛喜欢的数字是5!”
“子琛偏爱黑灰白银。”
“子琛……”
密密麻麻的娃娃字,事无巨细,点点滴滴地记录了林夕对那个纨绔少年的粗浅认知。
当林夕合上笔记本时,拖了大半下课时间的老师终于大发慈悲地离开了教室,一眨眼望去,前后门立马人头攒动了起来。
“子琛,你怎么还在睡呀。”
小妮子焦急地探着头,只见陆子琛仍是趴在桌上睡得一脸安稳。
于是林夕故伎重演,托了个长相憨厚的男生进去帮忙喊醒他。
那男生听这差事是要去叫醒睡得正酣的陆子琛时,倏地剧烈摇晃起了那颗千斤顶般沉重的脑袋,唯恐地示意说:“不行,不行,不行,他最讨厌别人打扰他休息了,学妹,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上次你让我帮你塞信给他,他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了,那段日子我可没好受。”
林夕哪里不知道,一向虽花心但风度翩翩的陆子琛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撕了自己写给他的情书。
可她不难过,反而还暗自得意了几天。
因为她觉得别的女孩儿写给他情书时,他顶多是装腔作势地看几眼,然后玩世不恭地塞回挎包里。
那是一种男人天生的劣根性,也称作“逢场作戏”。
这林夕是懂的,陆妈曾说过她的亲生父亲就是这种浪子,但浪子的心里也会有一道横跨不过的坎,那里常年春暖花开,却只为一个人默默等待。
而林夕的妈妈,很遗憾,并非他爸爸的等待,也并非浪子回头的金不换。
于是现在的陆妈在受过情伤后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
“幸福不是唾手可得的就不美好,不一定是非得历经曲折才是刻骨铭心的。小夕,那些以前爱过的人,我一样是爱着的,只是,方式不同了。”
林夕是见过他亲生生父照片的,很清秀挺拔的一个人。
可时间一长,小小年纪的她也就忘了那张照片上父亲的清隽眉眼到底有着几条浅浅的淡色横纹。
子琛起身伸懒腰时便一眼看到了直勾勾打量着他的缠人精。
“怎么又是你。”
“对啊,对啊,又是我。”
“你烦不烦,上体育课你要来,下了课你也要来,就连我兼职的时候你也来,哎,我说,你脑子有病吧。”
子琛一脸嫌恶地瞪着仍笑脸盈盈的她。
可恶,就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为什么她就可以笑得那么得无所顾虑呢?
竟然比记忆里的那个小小小女孩儿笑得还温暖明净。
“不知羞。撒手,我叫你撒手,听见没!”子琛用力地掰开她搭在他手腕上的指节,林夕吃着痛仍是不撒手,倔强地直视着他的深邃双瞳,嚷声说:“我也是有名字的,子琛,你要记好了,我,叫陆、林、夕!”
陆林夕,陆林夕。
这个名字恐怕是子琛在后来的时光里极力想从记忆里抹去却也无能为力的事。
就像他不能在5岁时,将妈妈从死亡的边缘拖拉带拽地挽救回来一样。
子琛阖上电脑,深深地吸了口气,直到他“咕噜咕噜”地喝下了几大口冰冰凉的矿泉水后,才从混沌的思绪里逃离开。
他忽地觉得先前那番有着别扭心情的自己很可笑,就像是一个小丑,不知明地哭,不知明地暴怒,却唯独不会发自内心的笑。
这样的自己,已经持续了多久?
数不清了。
他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的情绪,逐渐让困意吞噬自己,在沉入梦乡的那一刻,子琛心里回荡着的却是那句质问小巫女的话。
他很想问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开心?
“什么?你说,你的初吻被一个大坏蛋夺走了?”韩朵朵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已降了几个八度的嗓音,左顾右盼了半晌,才凑近郁郁寡欢的小妮子,以确认般的口吻,说:“林夕,你确定?你的初吻没为陆子琛保守住?”
林夕艰难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开口道:“哎,我失策啊,朵朵。我,我昨天一想,我完全是可以把初吻留给子琛的,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哎?此话怎讲?什么叫你完全可以把初吻留给陆子琛?”韩朵朵的八卦劲立马被林夕的说辞给提了上来。
一个劲地详问着林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林夕跟她描述了那天的场景,直说自己白学防狼手则里“男女力量悬殊论”的经验了,更是后悔自己不应该先慌阵脚,也不应该胡乱挣扎。
防狼手则里说过,狼最喜欢猎物欲拒还迎的姿态了。
现在想想都可气,那头狼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恶,实在是可恶至极!
林夕越想越不解气,手心里拧着的纸团被她狠狠地揉搓着,褶皱地几近破裂。
“林夕,哎,林夕,别生气了,以后你躲着他点不就成了?”朵朵好心地提议。
小妮子沉思了片刻,抬起熠熠生辉的清澈双瞳,说:“绝不那么简单,凭什么我躲着他?这个仇,姑奶奶我锱铢必报!”
就在林夕还未去报夺吻之仇前,大考小考周周考的轮番轰炸让她有好一阵快差点忘了自己真有那么一段屈辱史存在着。
从焦头烂额的考试周里解脱出来时,那头披着魅惑众生翩翩君子外衣的狼竟也不知好歹地出现在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背着粉白双肩包,裙摆上的竖型褶皱被迎面吹来的微风恰到好处地吹拂成轻浅摇曳状。
她走出考场时,心下就有了想要哀号的冲动,最后一场语文考试,整整一个小时的作文时间,她竟然,竟然冥思苦想后仍旧是一字未沾地开了天窗。
“可恶,出那么一个作文题目,哼,我诅咒,诅咒出题目的那个老师上厕所便秘,最好生痔疮,哼!”
林夕边低着头走路边出声咒骂着心中的不快,冷不丁地在下一秒里被一个熟悉的硬物撞了个正着。
走路思想开小差撞上电线杆的经历她不是没有,可撞在一个貌似有温度又会动的电线杆上这还是头一回。
还来不及抬头,忍不住笑意而轻颤身形的电线杆倏地开了口,林夕一个抬头就望进了布满嘲讽的深邃眼眸中。
“你可真够狠,诅咒人生那玩意儿。”电线杆边说边俯首靠近揉着鼻子的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可别在背地里咒我,不然,我打个喷嚏或是右眼跳了,可就把帐都算你头上了。”
林夕忙用手嫌恶地推开这骤然增近的距离,小手支着某人的白色衬衣第三粒纽扣映衬的胸膛,小脸不知觉地倏地通红,林远邪恶地看着她红至耳后跟的娇俏模样,猝不及防地就在她微张口说话的瞬间含住了那片水嫩双唇。
牙关未来得及紧闭,宛如囫囵吞枣的急切,林远本只是瞅见她娇羞的模样想一亲芳泽或只是蜻蜓点水地浅啄一下而已,却在触及她的下一秒后连自己也未料到,这把火竟然那么容易就被眼前的女孩儿点燃。
两人貌似打得火热的深情一吻顿时在人来人往喧嚣嘈杂的校门口形成了一抹极为吸引人眼球的风景点。
林夕本想一巴掌掴在林远那匹无耻到极点的豺狼脸上,可当理智恢复,胸腔内的空气逐渐输入出体内,大脑缓解地得到充分的氧气时,她听到了一声她至死都不会忘的冷哼。
所以那一巴掌转向化成了一双柔情蜜意挽着身旁之人手臂的模样,然后她听到她自己甜甜地开口说:“林远,今天我考试考砸了,本来心情不好,可现在,我好高兴啊。”
陆子琛的那一声不远不近的冷哼并没有让他眼前这对肆无忌惮的两人有半分尴尬,他看着她分外用行动宣告自己正处于热恋甜蜜期的举动而心生冷意。
“陆子琛,你倒是可以放心了,那个难缠的陆林夕好像另有了新欢哎。真没想到,她还真主动。不过她眼光还真高!”
一旁的同学似是宽慰地对他说着,对啊,全校孰人不知这个在上一分钟和眼前俊朗男子倚墙拥吻的女孩儿就是在过往的日子里对他陆子琛死缠烂打、不死不休的陆林夕?
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能想象得出那些个八卦好事之徒在第二天会怎样绘声绘色地渲染这一段香艳的场景,他冷淡到不染一丝情绪的双瞳闪过了一抹讥讽。
她的目光从霸道的气息里转移开后已寻不见那一声冷哼的起源。回荡在耳畔的话语则是毋容置疑的一丝戏谑。
“刚刚只是卖力的表演了一下,呵,怎么高中部的学弟学妹那么八卦。”毕竟是常年在国外的人,林夕使劲地蹭去了唇齿间的暧昧,不由分说地被眼前这个思想开放的ABC拽着手就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当被林远十指相扣地拖拉带拽进一家高档咖啡店,外加面对上一位正小口浅酌着咖啡第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位极品美女的时候,小妮子心下就了然地狠狠瞪向一旁紧握着她手的人。
极品美女温婉如古代典雅女子般,穿着十分考究,年轻貌美的脸上淡淡地染上了一层落寞,不等极品美女开口,林远就慵懒地开口介绍:“我就不坐下和你共餐了,你从国外追到中国来,我的确很钦佩你的毅力,可现在我已经有了女友,而且我很喜欢她,至少现在很喜欢。”
他将拽着林夕的手松开,顺势拢紧了她的肩膀,力气大的好处就是轻而易举地抑制住了她的扑腾挣扎。一副摆明着“我们正如胶似漆ing”的模样却只让看着这一幕的美女坦然地微微一笑,露出皓齿的明媚脸庞,用并不流利的中文断断续续地说着:“没关系,你,现在很喜欢她,但不代表,会一直,喜欢她。”
“嘉野酱。”
女子抬起如烟的眉,眉下是一双如墨的眼。“嗨!”
“你可不可以不那么固执。”林远流利地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林夕这才察觉出,原来面前正低眉倔强地用话语流利反击的温婉女子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日本人。
怪不得妆容和气质都那么得一丝不苟。
精致,配上她那张宛若陶瓷娃娃般完美无暇的脸蛋,简直犹如偶像剧女主角。林夕思想又开了小差。
嗯,要我是男人,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于是,林夕用那种看到怪物或是小强四害的表情瞥向一旁皱眉用日语解释着的林远,他是脑子被水枪飚过了吧,不然就是在他妈妈胎盘里吸入了过多的羊水导致脑子缺氧而先天就犯傻。
这么漂亮可人的女孩儿,他,竟然看都不要看!
虽然林夕没心没肺惯了,可看见那位极品美女被林远这般不耐烦地对待时,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同病相连的自己。
对啊,她们都得了一种病,那就是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病最犯混的时候还就真爱热脸贴那人冷屁股!
小妮子“啪”地一声打开林远紧拢在肩的手,他没防备地一个重心不稳,皱眉拉回视线瞪上险些害他出洋相的鬼精灵,微挑着剑眉的星目在撞上她嚣张跋扈的神色时没来由地氤氲上了一层暖意。
他又对嘉野说了些什么,林夕在那一堆冗长拗口听不懂的语言里只听清了一个词汇。
卡哇伊。
他刚崩出的那句话里是这个词吗?
林夕怕听错,竖耳细听的下一秒便耳闻到了极品美女微抿柔唇貌似口干地重复了句刚才的话。
“她,是个可爱的人。”
林远满意地侧过脸来看初闻端倪的某女,然后一字一句的捻字如玉,“陆林夕,嘉野也认同你很可爱。所以,你别再吃醋了。”
吃醋?林夕不解气地朝他后脑勺翻了个白眼,看着极品美女沉稳自若的优雅,突然在为她惋惜之余,暗自记下了美女此刻受了内伤还佯装若无其事的表情,高,实在是高,要她能面对子琛也有这般收放自如的情绪,那还得再千锤百炼。
只是这种感觉她懂。
仿若古代奴役被主子任意打骂,当那抹被挂在脸颊上的五指大印还鲜活地肿着,嘴角都蜿蜒流下溃破的血水时,还得殷切地“噗通”一声匍匐叩拜在地,大声呐喊一句“谢主子赏赐”!
不同的是她的主子是个孤傲至极的陆大少爷,而眼前嘉野的主子则显然是那个变态至极的林大恶少!
恶魔林远随意地往高二B的后门栏杆旁一站,魅惑众生的气场就难以掩盖地折射出了一道耀眼的光晕。
盛夏虽过的闷热难耐,他一身冷色系的休闲装低调却依旧惹来了无数目光。
门开了,有人推搡来推搡去地上前怯生生问他是不是来找陆林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