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母子俩像寒冬里的两根即将熄灭的火把，相互依靠取暖，孤零零的走廊不知道有多少猝死的亡灵徘徊。
郑毅和妈妈仁华沉默不语，不是因为两个人没有感情，不愿理会对方，而是压抑的气氛让他俩不知从何开口。
寂静的走廊有一丝黎明的阳光从窗外渗透，煎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护士推开抢救室的大门，一具毫无血色的尸体被推出来。
护士冰冷的表情像看过无数这样的亡者，早就习惯了“家属准备收拾下遗体，寿衣什么都买了吗？”
仁华点点头，看到病床上冰冷的尸体，好几次想哭，又哭不出来，王学艺的双眼禁闭，鼻子耳朵塞上塞子，也许是怕血从这里流出来，身上疑似白粉的东西撒在上面。
郑毅有点不敢看，可心里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看眼王学艺的尸体，王学艺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痛苦的表情，一切那么安详，仿佛死的时候连意识都没有。
头上被缝合的针线告诉郑毅，王学艺生前经历了很严重的手术，只可惜失败了，冰冷的尸体渐渐失去血色，难道人死了都会这样吗？
寿衣店跑过来一看似身体强壮，面色凶神恶煞的男人“是你们吧，寿衣呢？”带有一点痞子气概的男人问了一嘴。
妈妈整理下情绪，坚强把寿衣递给痞子男人，男人熟练把寿衣掏出来，一点一点将寿衣给王学艺穿上，僵硬的尸体穿起寿衣特别艰难。
王学艺的身子像块坚硬的木头，痞子男人好几次都没有把寿衣套在王学艺身上，等痞子男人粗鲁给王学艺穿好寿衣后，累的呼呼喘气。
哎，真的有些可悲，王学艺生前爱干净，每天出门都穿的花里胡哨，身上除了名牌一缕不穿，结果呢，到头来还不只剩下一件寿衣？
妈妈突然拉着郑毅的手“你爸去世时候衣服就老好穿了，我给你爸穿衣服时候一套就套进去了，就没老爷们这么费劲。”
郑毅一时间有些哽咽，他爸爸郑宝东去世时候他还在学校念书，只是白天时候心神不宁，中午老师找他，说他爸去世了……
等他回来时候只看到一张冰冷的脸，脸上还有冻疮，爸爸的丧事办的特别简单，一辆车，一个电话，一切就办好了。
那时候家里没钱，妈妈的单位还拖欠工资，到头来连个花圈都没给郑宝东买，最普通的骨灰盒现在还寄存在殡仪馆。
“儿子，你说妈妈是不是特别惨，当寡妇当了两次……”妈妈的话让郑毅差点哭出来，那个女人不想要个好名声？
可仁华呢？孩子小时候一个人挣钱养家糊口，家里的丈夫只知道在家喝闷酒，儿子还要上学，到头来丈夫喝酒喝死了，留下孤儿寡母。
等儿子自立了，找了个男人，谁知道这个男人也是短命鬼，一场重病眨眼间活活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郑毅拼命搂住妈妈的肩膀“妈，你不是还有我呢吗，有我谁敢说你？别想那么多了。”
仁华木讷的脸看到早就长高的儿子，慢慢有了一点神色，手轻轻抚摸儿子的脸颊，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脸上有青涩的胡子，消瘦的脸颊带上眼镜透漏出斯文。
“妈，咱俩好好把他送走，以后咱俩自己过，等我出徒了有钱了，咱家买个大房子……”
也许是郑毅从新给仁华注入了希望，仁华郑重点头“嗯，师傅，你看还需要什么？”
痞子男人点根烟“嗯，我看看，先买个蛋糕馒头，打鬼棒是整不了，打狗馒头买了。”
不用想，又是郑毅去办，可大半夜的哪有超市开门？郑毅一边从医院侧门出去，一边看眼世间，刚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的街道冷冷清清，连辆车都没有，孤零零的风拂过郑毅的衣角，疲惫的身体木讷走在路上，孤零零的郑毅长叹口气，王学艺呀王学艺，你死了还要折腾我。
昼夜超市早就关门了，现在亮灯的除了丧事一条龙的，也没有别的店铺了，远处的早市亮起等，想不到这么早就有早市了。
香喷喷的包子味道传进郑毅的鼻子里，可什么是开花馒头？“哎呀，开花馒头都不知道？开花馒头你问卖馒头的就知道。”
郑毅听电话里妈妈的吐槽一脸懵逼，“你也没告诉我过什么是开花馒头？我上哪知道去，再说，卖馒头的也不知道什么是开花馒头，你就直说什么是开花馒头呗。”
妈妈也不知道干什么呢，电话那边一直就像不耐烦“你就直接跟卖馒头的说开花馒头就行，要不你就买俩没破皮的馒头……”
郑毅被仁华折磨的也是不耐烦“你就直说没破皮的馒头好了，行了，我尽量早点回去。”
郑毅揣着两个馒头，新鲜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冰冷的手捂着馒头贪婪吸取仅存的温度，太阳慢慢升起，郑毅想起了一句话，NBA明星科比说“我知道每天凌晨四点洛杉矶的样子。”
呵呵，想不到自己一个在社会最底层攀爬的人，也有机会看一眼凌晨四点城市的样子，不知道庞大的世界，有几个人跟自己一样，在街上看一眼凌晨四点的太阳。
黎明渐渐驱除黑暗，亡者的哀悼慢慢散去，王学艺的死对郑毅影响在打，也不能阻止生活前进的步伐。
本就惜命的郑毅此刻对自己脆弱的生命更加珍惜，因为世间还有很多需要他的人，头上已经有几根白发的母亲，身体渐渐虚弱的大伯，潮气蓬勃的朋友……
这一切像清晨的阳光，一点一点将郑毅心中对死亡的恐惧驱散，前往医院的路变得清晰可见。
“嘟……”手机响了，郑毅接起电话“在哪呢？”姐夫董力的声音传出来“我马上就到，你们在医院门口呢？”
郑毅听到姐夫到了，拼命跑两步，看到姐夫膘肥体壮的身影和大哥站一起，勉强露出笑容相迎，不得不说，这时候还能帮你的，靠的不是你家庭富裕还是你身份高贵，靠的是一点点累计起来的情分。
妈妈一家这么多年还能相互联系，也许真的和亲属之间的亲情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