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脸色突变,转身就要往外冲去,但随之而来的又一声爆炸直震得桌椅直摇,她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才扶住墙。
晁杰的囚室离女官署尚有百步,我却觉得这炸响就在身后。
姜妍被屋梁掉落的灰尘呛咳了几声:“陛下......咳咳......你快走,女官署后面......堆着烟火......”
她话音刚落,我便觉得身后有股热浪裹挟着浓烟向我们包围来,我掩住了口鼻,拉着姜妍就要往外冲。这些烟火应当是婚典时候用的,火药分量十足,一旦全都引爆,我与姜妍怕是尸骨无存了。
外间的女官尖叫声一片,慌张逃窜,间或还听到有人问,“里面还有人没有人!”
我正要回答,却觉得浓烟入喉,只能发出咳嗽声,还没等我推开门,火舌已经舔上门框,火光扑面,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神智消散,我隐约听到外间小禄子扯着嗓子喊,“陛下还在里面,救驾......救驾......”
“陛下......”姜妍被烟熏过的声音变得干哑,扶着我的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声炸响,头顶的一块房梁木被烧断,带着火势朝我们掉落下来,姜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纲常,将我往旁边一推,自己则就地一滚。
断裂木头的碎块划过我的脸颊,我的眼睛也被突溅的火光燎灼得隐隐的疼。
“妍儿?”我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是徒劳,只能侧过耳,“妍儿,你受伤了吗?”
“没......”姜妍艰难地应了一句,“房梁要塌了......陛下快走!”
听声音,她应该离我不远,我闭着眼勉力撑地上站了起来,正想摸索着去寻姜妍,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过面颊,手腕被人紧紧抓住,那人急切唤了声:“快走!”
声音熟悉又陌生,印象里他从不曾用这样急迫惊恐的声音说过话。
我顾不得其他,往回拉了他一把,喘着气说:“还有妍儿......”
话还没说完,又听得一声巨响,那人将我拉进他怀里,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身子一震。
被烧断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起便冲出房门,里间的浓烟在外间升腾一片,宫人们奔走灭火,我闭着眼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嘶哑着喊:“妍儿......妍儿还在里面!”
那人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下,身子摇摇欲坠,但还是稳稳地抱着我跪倒在低,我听到小禄子尖声喊:“太医!太医!秦御史背上全是血!”
是他!
真的是他!
我勉强睁开被烟熏的肿胀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正紧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像是忍着剧痛,紧抱着我的双手仍然没有松开。
我勉强睁开被烟熏的肿胀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正紧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像是忍着剧痛,紧抱着我的双手仍然没有松开。
秦子朔,秦少初,怎么会是他......
他喜欢的是姜妍,为什么不去救她......
难道他是认错人了?
可......
他那时候抓着我的手腕说“快走”,那之前他分明喊得是——
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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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帮我上过药后,宫人上前报告伤亡。
死二人,重伤四人,轻伤数十人。
所幸姜妍被救及时,只是受了些轻伤。但秦子朔背上被烧灼的梁木砸到,伤势很严峻。
小禄子通报,韩相求见。
不等我回应,就听得殿门被推开了,一阵衣袂翻飞声,我就觉得有双手抚上了我眼前的纱布,他捧着我的脸,小心地吹着气,“伤得如此重,可还疼?”
小禄子在一旁代我答道:“相爷,太医说陛下眼睛被火燎了,脸也划伤了几道,敷些药两三日便可好,只是嗓子被烟熏伤了,这几日最好别说话。”
我目不能视,只能循着韩宇墨的气息,朝他的方向点点头。
脸颊上被木块划了两道,伤口不深,发梢被烧了少许,眼睛其实也不严重,只是被包着看起来可怕,认真算来,我这个连轻伤都算不上。
韩宇墨微松了口气,将我纳入怀中,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我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口,无言以对。
小禄子识相地要退下,太医又让人传来消息——秦御史醒了。
我猛地一颤,从韩宇墨怀里退开,只一瞬我又摇了摇头。
“不打算去见他?”韩宇墨轻轻问。
我点点头。
现下我并不想见秦子朔,或者说,不敢见他。
我拉起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个字:“查。”
韩宇墨指尖微动,将我拉回他的怀中,温声说:“我会派人查清这件事。”
我摇了摇头,写道:“你。”
“你是说......不要我插手?”他停顿了下,接着我便听到他胸膛里荡漾开的笑声,“好......微臣遵旨。”
我一点头,写了个“静。”
他似乎深深吸了口气,最后暗叹一声,吻了吻我的发心,笑着说,“好,我就在外面,有事的话喊我。”又想起我还不能说话,便自嘲一笑,“发出点响动,我自会进来。”
他出去之时将门带上,将所有声音阻绝在外,空荡的寝殿一时间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淡淡的药香。
中药里有一味药——胡荽,此药只有蚩戎以西的大月国才生长,除可药用,还可以食用,听说大月人顿顿均会食用少许。少时,蚩戎的外使来访也曾经带过一些来,父皇很是爱吃,我却因为它独特的气味而厌恶至极。
这菜若喜欢了,便闻不到它独特的气味,若不喜欢,便会忽略了它其实是味良药。
对人也是这样,若喜欢,便看不到缺点,若厌恶,就瞧不见优点。
我这人公平得很,谁待我真心,我便以真心相待,但怕的并非无真心待我之人,而是错认,或者错过。
那时,在女官署,他想救的不是姜妍,也不是“陛下”,而是“玉儿”......
我以为他和别人一样,不敢直呼我的名姓,只将我当成“陛下”,却没料到,那个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像少年时那样自然,就像日日夜夜,唤了无数遍一样......
秦少初。
我轻轻地抚上手腕。
朕该赏你救驾有功,还是欺君之罪。
韩宇墨说得对,我并不适合当皇帝,女人就不适合当皇帝,因为会感情用事。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那么一刻闪过那个念头:这场火,是不是秦子朔放的?
还未等我发出声音招人进来,殿门却被人重重推开了。
“阿姐!!你受伤了!”我侧耳听到念念朝我飞速地奔过来。
我咧嘴笑了笑,又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阿姐!到底是谁干的?你别担心,念念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念念的声音听起来泫然欲泣。
因为眼睛受伤,我的听觉和嗅觉都变得灵光许多,除了念念,我能闻到韩宇墨身上独有的雪松香气,还有.....一股幽幽的冷香.。
忽而,有人开口唤我,声音娓娓温柔,如春风似暖阳,就如我小时经常听到的那般。
“玉儿......”
盈眶的湿意,我无声地张了张口。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