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百谷夏将至。
千池坐在溪畔,仍由流淌的溪水冲刷脚踝,此刻阳光正好,身后还伴有药草青香,正是无比惬意。
这时,她刚憋了一眼石桥上的沈明岳,转眼就见他出现在了身旁。
沈明岳蹲在了千池边上,忧心忡忡道:“师姐,吴秋又去找齐川师伯了。”
千池伸手拨了一下水面,问道:“小师弟见到师伯了吗?”
“没有,殿内的两个小童说师伯不在,小师弟就进去等了,师姐,你说吴秋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千池想了想,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就是想去吧。”
沈明岳着急道:“那也要看情况啊,即便他已经是一代弟子,可他还是名连太真境都没修到的弟子。”
“那又怎样?云罗大泽又不是没有太玄境的弟子。”
“可吴秋他不一样,他,他……”
说到一半,沈明岳一时语塞。
千池将脚收回,也不擦拭,赤足踩在了泥地上,转过身,指了身下的茂盛药田说道:“你看,这里的,都是小师弟灌养的,嗯,你说得对,他的确不一样,悟性也远在你我之上。”
沈明岳解释道:“师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千池轻笑一声,道:“好了,你自修炼去吧,不是说下个十年要让你去了吗?”
沈明岳乖乖应道:“哦,我这就去,师姐你呢?”
“我呀,自然是去准备几瓶疗伤药,给小师弟带上。”
等到暮色苍苍,吴秋才从浮霄殿走出。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齐川与齐泰两位真人相继出现在了殿外。
齐川真人叹息道:“我这徒弟,唉……”
倒是齐泰真人有些不以为然,道:“既然他这般执着,让他去又何妨?”
齐川真人似不想再提,改口问道:“这次云罗行,可有什么意外?”
齐泰真人冷笑一声。
“都是‘老朋友’了,见面了,就是打过几场,意思意思罢了。”
齐川真人沉吟一下,说:“若不是那位老妖皇几百年前受了重伤,我们断不可能轻易驻足云罗,也不知道是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齐泰真人收起了眼中的轻视,只道:“能有谁?无非是另一头老妖。”
次日清晨,吴秋跟着千池一同在药田中为灵草灌注真元。
目视最后一道灵力从吴秋手中灌入一棵金香草后,千池忽然问道:“师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以真元催生灵草吗?”
吴秋想了一下,答道:“是因为能修炼灵觉吗?”
千池启齿一笑:“这话是明岳跟你说的吧。”
说完,千池从一个布袋中取出一粒种子。
“将灵力聚于双目,开灵眼。”
听到千池的吩咐,吴秋立即照做。
只见一缕缕微弱的灵力在千池手中悄悄凝聚,徐徐缠绕在了那粒种子之上,如春雨润生,一棵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种子内破开,发芽生根。
灵草以千池手中的灵力为息土,继续增长。
吴秋看着生机逐渐蓬勃的灵草,依然有些不解。
千池说道:“其实这里药草是山外的并无不同,只不过经我们的灵力润养催长,要比它原先吸收日月精华速度快了许多,比如百年药草,我们便可以用月余的时间灌养催生,因此,在人们眼中,我们培种的药草就被称为灵草。”
随着灵力渐渐转移到了灵草的根茎,枝叶上几颗粉嫩的花苞齐齐绽放,透出一阵清香。
千池接着说道:“当然,每一种药草的采集精华的速度都有所不同,但只要通过无数尝试,就可以知晓。而我们这么做的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用它来救人,或是救万物。”
这是最显而易见的回答,却也是吴秋没有想到的。
千池再次笑了一下,又道:“看你这几个月都在我这里打下手,师姐也不能让你白帮忙,再你看一样东西吧。”
话音刚落,千池手中灵草上的花朵接连凋谢,数以百计的花瓣漂浮在了吴秋眼前。
这时,“嘶”的一声凉气响起。
吴秋知道是沈明岳来了,下意识转身去看,不想内心深处便是陡然一惊,上一秒还带着安冉生机的花瓣,在他耳边呼啸而过,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牵引倒退几步,吴秋蓦然想起苏蓁蓁当日施展的摄霞,等凝神看去,那花瓣此时已如同是一截锋利无双的刀刃,而自己不知何时起,已落入了道道剑影之中。
“仔细看。”
千池的话音落在耳边,吴秋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珠紧盯着错综杂乱的无数花瓣。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吴秋逐渐捕捉到其中一枚花瓣,对其他的忽略不见,随着时间推移,是有所思,突然闭起双眼,脚下浮现一座伏羲八卦阵图。
周围的花瓣在八卦阵中不停穿梭,每一道都似隐隐蕴藏着规律,又难以捕捉,转眼间已有千百道杀机将他包围,这一刻,吴秋相信,若是其中一道不小心穿过身躯,自己都绝对难以存活下来。
直至花瓣都消失,吴秋才睁开眼,发现鬓角已尽被冷汗打湿。
千池见了,浅浅笑道:“小师弟,这一招,可是用来杀人的哦。”
吴秋刚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三丈开外的沈明岳便咋舌叫道:“师姐,你竟然教吴秋这一招?我都学不会,他现在哪里能看清?”
“一千零八十,是一千零八十道。”吴秋忽然开口道。
千池先是一怔,随即又笑出声来。
“大师兄说的对,小师弟果然不简单。”
说完,千池就向药田深处走去。
顷刻后,吴秋想起什么,向仍在愣神的沈明岳问道:“对了,师兄,刚才师姐给我看的这一招叫什么?”
沈明岳讷讷道:“这一招啊,当初师姐在云罗驻守时,有日在守阵后闭关突破太极境,群妖不知怎么就突破防线把师姐包围了,恰巧师姐出关后心有所悟,就使出了这一式,将三十丈内的群妖统统斩成碎块,瞬间震慑来敌。”
沈明岳顿了一下,继续道:“而这一式,就是师姐的独家绝技,‘百步无回’。”
“原来如此。”吴秋默默点了点头,再沉浸入方才的情景,若不是身怀履风决的原因,又怎么能勉强看的清那道道剑影。
“吴秋,齐川师伯来了。”
沈明岳的话又另他清醒过来,脱口问:“我师父来了?在哪?”
“在你屋里等你,唉,师弟啊,要不是我老爹不答应,我多想跟着你一起去云罗大泽,诶,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跑了?”
吴秋匆匆赶到居所,因一代弟子只有几人,所以弥萃峰的每处阁楼都格外宽敞,穿过两道门院,进入厅堂,吴秋就看见齐川真人正坐在长几前,品着清茶。
而他的对面还跪坐着一名三代弟子,桌前摆放着一个狭长玉闸,第一眼,吴秋就发觉那弟子的背影和玉闸看起来都有些熟悉。
还来不及细想,吴秋便先跟齐川真人行过礼,说道:“师父,弟子刚才不知道您来了。”
齐川真人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为师还担心你会怪我不见你呢?”
吴秋忙道不敢。
这时,那名三代弟子已经转过身来,向着吴秋躬身行礼道:“见过吴秋师兄。”
吴秋看清来人,连忙扶起他。
“徐师兄,原来是你。”
来人正是徐连洲,只见他连连摆手,口中直道:“不不,你现在是一代弟子,是我要叫你师兄才对。”
吴秋向徐连洲行了一礼,诚然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徐师兄。”
徐连洲一时感动,不禁回想起了与吴秋初遇的景象,顿时语塞。
“师父,您今日怎么会带徐师兄过来?”
齐川真人示意吴秋坐下,指长几上的玉闸说道:“你不是让我答应你到云罗大泽吗?我想了想,又不能让你空着手去,就让人找了这把兵刃给你,打开看看吧。”
吴秋谢过师父后,才打开玉闸,他已想起来,玉闸中就是赤渊剑,可当看到剑身后,不由一愣。
剑光流萤,寒霜逼人,的确是赤渊没错,只不过,玉闸中的赤渊,此时已化为一把直刀模样,还多了几道晦涩符文。
徐连洲解释道:“一个月前,齐川真人找到我,问明你当初惯用的兵器,随后就挑选了这把赤渊,将其送到开兵器坊锻造成长刀模样,刀身的两个法阵也是真人亲自加持的。”
吴秋心中为之激荡,望着师父,竟也一时语塞。
一会,齐川真人让徐连洲到外等候,厅中就剩下师徒二人。
齐川真人取出一册竹简,递给吴秋,说道:“里面记载着一些阴阳术法,本想让你在弥萃峰上修炼,既然你执意去云罗,以后便在闲暇时修行,不解之处就去请教广重。徐连洲虽资质平平,但在阵法上倒是颇有天赋,我就答应他与你一同前往,午后你们便启程吧。”
“是,师父。”
看着吴秋,一阵浓浓的担忧在齐川真人心中油然而起。
自北境洲灵炁无故消散,飞升之路几欲断绝,掌教举全宗迁移,上漓宗得以在天幕山脉继续传承。
而此时,南境洲十六国之间刀兵不休,已历经三百多年之久。近年来,他与几位真人夜观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运转,窥见世间隐有真龙气运降世之兆。
现如今南境洲各宗表面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各门派纷纷派弟子入世,打算干预尘世庙堂之争,准备抢夺真龙气运。
吴秋这个无轮之人,偏偏也在这时候横空出现,将来会是这场动荡里的变数吗?
“去吧,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