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升起,将金色的光辉洒向人间。笼罩着王城的薄雾被晨曦驱散,城东门徐徐打开。先是一队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沿着城东的官道两侧排成两行;再然后是两队手持长枪的步兵出来,也如先前的骑兵那般在道路两侧排列。兵丁们就位之后,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脸上冷若冰霜,从他们身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士气。
天色虽早,但聚集在城东门外的民众倒不少。不过现场的气氛以哀伤为主,有人踮起脚尖往城门的方向翘首以盼,有人双目含泪不停用手绢擦拭,还有人已经泣不成声。
傅佗、刘义、徐来、徐去一行四人也挤在人堆里。他们是赶来王城把战利品卖成金币的。本来猎杀九头怪的小团队说好,由傅佗和刘义售卖战利品,然后再回来分配给大家即可。但这天一早刘义打开家门,就发现徐家兄弟在门口等待,央求着要一起去,说要跟着刘哥去王城见见世面。这种要求不好拒绝,刘义只好同意让徐家兄弟同去。这次来王城,四人也是选择在城外的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进城。
傅佗问:“怎么有这么多兵从城门里出来?这样我们就没法进城了!我记得上次咱们来王城的时候就没遇到这种情况。”
刘义盯着人群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这是送别人牲的仪式,每年有一次,时间不定。我想,这次被我们给赶上了!”
徐来的脸上闪出了兴奋的神色:“我听人说过这个送别仪式,想不到竟然被我这个长这么大第一次来王城的人赶上了,可以开开眼界!”
傅佗忙问到底什么是送别仪式。刘义和徐家兄弟还没开口回答,站他们不远处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沉痛悲伤的语调向他讲述了这个送别仪式的来历。
虞国是天朝上国,国民敬奉地灵神。地灵神需要活人祭祀。虞国每年东征西讨,抓来的战俘基本上都被杀死在祭祀地灵神的祭坛上了。虞国的征讨对象主要是南蛮和东部的夷人,对于西方的戎人,因为如虞国一样也有着很高的文明程度,征讨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戎人六国和虞国之间有协议:六国向虞国臣服,国家首领只能称王而不能称帝,用虞国的年号,每年要供奉一定数量的人牲供虞人在祭祀地灵神时宰杀,每年还要供奉一定数量的魔晶供虞国的法师们使用,双方共享和平。
虞国给戎人六国分配了不同的人牲配额,各国在人牲数量达到配额规定的数目之后,会派专人将人牲送往高盛国王城,再统一由虞国军队将人牲押赴清阳城献给地灵神。各国当然优先把监牢里的囚犯用作人牲,但囚犯的人数往往不够,差额部分就要再想别的办法解决。每年人牲从高盛国手中交接给虞国军官,都有一个交接仪式。很多人牲的家属会趁交接仪式的时候赶来这里与亲人诀别。要知道,人牲平时被关在监狱里,是无法与其见面的。说到这里,老者老泪纵横:“我是西海国人,我的儿子不过犯了一点儿小过错,就被抓作人牲,准备送往清阳城做祭品了!”
徐来的声音响起:“快看!虞国的骑兵出来了!”
老人浑身一震,擦了把眼泪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
数十精骑从城门涌出,骑兵们个个盔明甲亮,威武雄壮,与戎人士兵的垂头丧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傅佗忽然注意到:所有的骑兵,不管是戎人的还是虞人的,都没有马镫,马鞍和别的马具倒是齐全。
骑兵们后面跟着几十辆大囚车。木质的囚笼,每个笼子里都装了二十人左右。囚车在马匹的拖拽下迤逦前行,很快出了城门进入官道,人群中爆发出哭泣声,囚笼内的人牲也以哭声回应。有人欲冲近囚车,但都被维持秩序的戎人士兵用枪挡住。也有极少数人突破了戎人士兵的封锁抵近了囚车,拉着亲人的手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游弋在囚车周围的虞国骑兵的马鞭打在手臂上。
所有的囚车出来之后,后面还有一队虞人骑兵殿后。大队人马继续前行,在后队距离城门五百米远的时候,大队停了下来。人如潮涌,纷纷奔向囚车,利用这段时间的停顿与亲人多说说话,之后人牲们将被押赴地灵殿斩首祭神,一别就是永诀!
五匹马从城门中出来,清脆的马蹄声传入众人耳鼓。为首的那匹白马上坐着一位年轻的骑手,面庞英俊,身手矫捷。他穿着银盔银甲,披着蓝色斗篷,没带兵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带着四名随从催马前行,很快来到了虞人骑兵队的最前方。他们下了马,步行走向虞人骑兵。在步行到距离虞人骑兵头领不到两米时,五人跪下了。不过银盔银甲的年轻人是单膝跪倒,四名随从是双膝跪地。四名随从下马的时候还从马上的布袋中拿出了托盘和魔晶,此刻他们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装着魔晶的托盘。
虞人的骑兵头领年龄当在二十七八岁左右,金盔金甲,红色斗篷,脸上留着短黑的胡须,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在五名戎人跪下后,他翻身下马来到五人面前,伸手搀扶银盔银甲的年轻人:“王子殿下请起!”
王子起身,四名随从仍然跪着。
王子的脸上绽出微笑:“将军,供奉地灵神的人牲已经备齐。奉送给上国的魔晶也全部备好,请您过目!”
金甲将领点头。另有四名虞人骑兵下马,走近跪着的四名虞人随从,用目光检视托盘中的魔晶数目。很快,四人向金甲将领回复:“报告将军,魔晶数目分毫不差!”
金甲将领命令道:“把魔晶收下!”
四名手下立刻照办。
金甲将领扶着王子的双肩,亲切的慰问声响起:“殿下,您辛苦了!替我向王上问好!”
王子道:“多谢将军关怀!父王不过是偶染小恙,想必不日即可痊愈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王子和四名随从上马,飞驰入城。他一路疾驰,一次也没有回头,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勉力控制的情绪,两行泪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虞人将军站立原地目送王子。直到王子在视野中消失,他才命令士兵们上马。大队人马又开始移动了。永别在即,一直弥漫的哭声陡然变得更响了。有不忍分别的人牲家属,奔跑着试图与囚车保持同步前进,但人是跑不过马的,很快,囚车再也看不到了。
高盛国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解散队形。城东门慢慢恢复了常态,民众可以自由出入了。目睹了生离死别的这一幕,傅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刘义也如傅佗一样一言不发,倒是徐家兄弟看得开,互相讨论着方才看到的一切。
“真想不到,今天能亲眼看到高青王子!听人说他英俊潇洒,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徐来叹道。
“你不会对男人感兴趣吧?见个王子看把你兴奋的!我听说,高红公主才是我们高盛国的第一美人!今天她怎么不出来呢?要是能看看高红公主的模样,真是死了也值得了!”徐去一边说话,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前面是个岔路口。傅佗向三人告辞:“你们先忙,我去办点事。今晚上就不住城外了,在如归客栈碰头吧。”
猎杀九头怪之后,他们几乎搜寻了白骨淖周围所有的土地,特别是人形骷髅,更是一个都没放过。他们共搜到183个金币。傅佗毫不客气,从中拿走了100个。另外的83个让大伙儿分配。他的性格一贯是这样,平时可以客气,可以谦让,但在事关自己关键利益的时候从来是当仁不让的,所以他能年轻轻就升任舰长。另外,杀死九头怪可以说几乎全部是他的功劳,他拿走大多数金币,别人也不会有闲话。今天,他要用这100金币来交魔法学习的学费了。
刘义点头同意:“好的傅哥,一切听您安排。那我们暂且别过!”
日头渐高,街上的行人逐渐密集起来,商家们也都开门营业。看着人间烟火气,听着商贾叫卖声,傅佗被方才的悲痛感染的情绪渐渐平复。如上次来王城时一样,他走进人群,确认三人再也看不到他的行踪之后,拐了个弯往魔法街区走去。
但这次,傅佗没有如愿。刘义带着徐家兄弟二人远远跟在他后面。他们目睹傅佗来到魔法街区,进入了一个名叫“聚英”的法师会所。
他们在远处盯着会所的大门口,却迟迟不见傅佗出来。终于,刘义忍不住了,他吩咐徐家兄弟:“你俩在这看着点儿。等傅大哥出来,你们要继续跟着他,但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那你去哪儿?”徐来问刘义。
“我得去把这三根法杖给卖了啊!卖成金币,我们才能用是不是?法杖在我们手中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刘义说。
徐来:“我跟你一起去卖法杖......”
刘义打断了他:“卖法杖,一个人就够了!但跟踪,至少得两个人啊!如果傅大哥出来,你们一个人继续跟着,另一个人向我汇报。只有一个人,怎么继续跟踪......”
“你一个人去,到时候这法杖你说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徐来说。
刘义听得此言,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心想,这兄弟俩跟我来王城哪里是想见见世面,根本是信不过我,担心我卖东西的时候做假账啊!他不好再推辞徐来的请求,长叹一声:“好吧,让你弟弟跟踪。你跟我一起来卖法杖吧!”
好在,售卖魔法道具的店铺也在魔法街区,距离“聚英”法师会所并不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