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站出来的也不是别人,却正是燕然。
方才,燕然站在玉成子身后,将二人的争吵,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见那沈师叔如此强横,心中便已经明白,只怕真如顾玉蓉所说,是冷韩二人先说了些什么,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燕然怕任由沈师叔与玉成子这样吵下去,事情便会闹得不可开交,届时吃不吃亏尚且不说,冷韩二人倒是蒙混过去了。燕然不愿见到这样的场面,便急忙站出来,向那沈师叔一抱拳,问道:“敢问道长法号上下,如何称呼?”
那沈师叔斜乜了燕然一眼,并不答话,显是看不起燕然,不屑与之讲话。韩青林会意,开口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问我师叔的法号么?”
燕然被呛了一句,一时语塞,心中却对这沈师叔的骄横,很是无语。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韩青林出身名门,却心思诡诈,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在燕然尴尬时,却听玉成子冷冷一笑,说道:“一个连外灾都没渡过的小修,也敢提法号二字?我徒弟问你,那是看得起你,便是你玄清上宗的掌门,也不敢如此托大!哼哼,真是不知所谓!
玉成子这一番话虽未明言,可话里说得是谁,却不言而喻。那沈师叔闻言,脸色便黑得如锅底一般,却默然不语,生生吃下这个闷亏。
不是他不想反驳,而是无话反驳!
却原来,修行界有个规矩,唯有度过外灾的修士,方能取一个法号,被人尊称“真人”。这沈师叔虽然年纪不小了,可修为却是不济,以至到了现在,连个法号都混不上。
这件事,本就是沈师叔的忌讳,外界人尊他是上宗门人,都不曾提起。如今叫玉成子说破,脸色自是难看。可再怎么难看,沈师叔也无话反驳。
玉成子正是掐准了这一点,才能一击得手,叫沈师叔生生吃了个瘪。说过之后,玉成子又笑一声,转头看向燕然,说道:“这老小子没有法号,你就叫他沈来春吧,要问什么话,直接问就是,不必同他客气。”
说罢,玉成子又神神在在地坐下了。
玉成子是前辈高人,直呼沈来春的名字,或者叫他一句“老小子”,这都不妨事。可燕然一个后学末进,可不敢如此托大,当即便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是沈前辈,不知韩青林与冷于冰回来后,是怎么禀报沈前辈的,可否告知?”
沈来春哼了一声,对韩青林道:“你说。”
韩青林应了声是,便走出来,向燕然冷冷一笑,说道:“我回来之后,当然是如实禀报。那日我遇见了你,看你气质非凡,便猜出你师承高人,心生结交之意,要与你共探洞窟。再之后,我和冷兄皆与洞中宝物无缘,便先回来了,只留下你和顾师妹在洞窟之中。至于劫持之事,则是子虚乌有。”
顿了一顿,韩青林看向燕然,阴阳怪气地问道:“燕兄,你说我说得对么?你现在,不是安然无恙么?”
燕然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这韩青林果真心计了得,竟把劫持说成结交。如此一来,只要燕然没事,那沈来春顾忌玄清上宗的令誉,必不会承认劫持一事,还会尽力保下韩青林。
一番谎言虽然漏洞百出,可实在好用!
言念及此,燕然心中一动,便笑道:“是,是,不管劫持也好,结交也罢。总归我安然无恙,就不是什么大事。”
燕赤霞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叫道:“哥!”
玉成子也颇为诧异地,看了燕然一眼。那边厢,韩青林与冷于冰二人,却是一愣之后,露出得意的笑容。沈来春与青松观观主,相视一眼,也是面露得色。
只有顾玉蓉,欲言又止地看向燕然。
众人的反应,燕然都看在眼中,却并不理会,弯腰向四周团团做了个揖,说道:“我安然无事,那我弟弟为了我,辱骂青松山门人,自是无礼。他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说罢,又深深作了个团揖。
礼毕之后,燕然才站起身来,话锋一转,又说道:“可我弟弟被青松山门人打伤,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才行吧?”
说这话时,燕然双目炯炯,看向沈来春。话里虽是在说青松山,可实际上,却是奔着玄清上宗去的。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玉成子若有所觉,按住躁动的燕赤霞,饶有兴趣地看向燕然。
沈来春却是不解,问道:“既然是无理取闹,那还要什么说法?”
燕然笑了笑,说道:“沈前辈此言差矣。正所谓物有轻重,事有缓急,我弟弟口头说了几句,青松山教训一下,自是应当。可只是口头教训,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挨打。我方才给各位道歉,是替我弟弟给了各位一个说法;现在,该各位给我一个说法了。”
顿了片刻,燕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来春,又看向青松观观主,脸上依旧笑着,可声音却低沉了两分,说道:“我料想青松山和玄清上宗,行事不至于如此霸道,只说了几句,便把人打个半死。如此行径,与传闻中的妖魔又有什么分别?可不是名门正宗该做的。”
沈来春和青松观主,闻言脸色都变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
燕然表面上虽看似认错,实际上却略过了细枝末节,难以追究的地方,直取要害,定要让两门给燕赤霞一个说法。若没有这一招,两门当然可以在不重要的地方掰扯,可如今让燕然这样一逼,两门却不得不直面问题了。
小小年纪,心机却如此了得,果真不凡!
沈来春与青松观主,都是修行多年的前辈,如何能看不出燕然这一招的用意所在。可有些事,看出来了不等于能解决,如今两门都让燕然逼到了死角,却是不得不给出答复。
饶是如此,燕然还嫌不够,又添了把火,说道:“青松山和玄清上宗皆是名门,我料想,总不至于纵容门人,行不义之举吧?”
“那,那是自然。”
沈来春额头隐隐见汗,对燕然的冷酷,更有了清晰的认识。他所要的,只是惩处冷韩二人,至于以什么名义惩处,他并不在意。
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被逼到了这一份上,便是沈来春再有心包庇,也是无法了。不过他终究人老成精,不是燕然这个稚嫩的雏鸟能比的,当此时刻,依旧临危不乱,有弃卒保车的决心。
想了想,沈来春说道:“青松山弟子伤人,虽是气愤之举,却终究手段酷烈,不是正道所为。观主,请你唤来二人,让他们去刑堂领罚吧。”
沈来春说得,是“二人”。
青松观观主会意,摇摇头道:“不用传唤了,他二人伤人有罪,无有异议,便罚他们领鞭一百,面壁一年吧。小友,这个说法,你还满意么?”
燕然见状,心中叹了口气。
虽说以话语相逼,让青松观和玄清上宗做出了决断,可终究只惩处了老五老七,让冷韩二人逃脱了。这个结果,已经是燕然现下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他纵使不满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当即,燕然便点点头,说道:“观主果真英明,这个说法,我……”
“我不满意!”
不等燕然说完,便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说话的,正是玉成子。他方才一直默然不语,任由燕然处理,这时却站了出来,大声道:“我的徒弟被人伤了,哪需要别人给说法?要说法,我们自己会讨!”
“道友什么意思?不要逼人太甚!”沈来春看着玉成子,牙关紧咬,阴恻恻地说道:“我玄清上宗,也不是好惹的!”
对沈来春的威胁,玉成子当然不放在心中,他笑了笑,说道:“久闻玄清上宗乃持道五宗之一,精修诛邪雷法,门中剑术,也相当了得。正巧了,贫道虽是一介散修,可在剑法上,却也有些心得。不如借此机会,向上宗讨教一番。”
“你!你……”
沈来春身子一颤,声音中充满恐惧。
和玉成子动手?给他沈来春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想想吧,玉成子驾临青松山的时候,是什么威势。那真是万云低伏,群山共迎,如此威势,便是玄清上宗的掌门,也相形失色。足可见得,玉成子是个了不得的大修!
方才,沈来春不过是仗着上宗威望,方能和玉成子叫嚣,因此他每一句话,都要提一遍玄清上宗,好叫玉成子有所顾忌。可真要动起手来,只怕把在场所有人都算上,也不及玉成子一个手指头!
如此,沈来春怎敢真的动手?
万幸的是,玉成子也不屑与他较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和贫道斗法,你还不够格!换了你们掌门,那还差不多。”
不等沈来春松一口气,玉成子便又说道:“贫道不与你们斗法,可今天这个说法,贫道要定了!既然是你们的门人伤了贫道的弟子,不如让他们较量一番,也好分个高低。公道嘛,自己讨回来的才叫公道,别人给的,那叫施舍。”
说完这番话,玉成子环视大殿,冷笑坐下。沈来春和青松观主,则是长舒了一口气。燕然和燕赤霞两兄弟,却是心头一惊,齐齐看向玉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