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主意打定,又从怀中拿了一个锦囊解开后,便将一枚透明的,有鹅蛋大小的琥珀石取出来。火光下看清楚,那琥珀石的里边,有一片绿色的草叶子被裹着。
琥珀石名为藏青,并无什么异样,奇异的是里边那片叶子,它是女子自幼带着的东西,善能续命养神,救垂死之症,只是它不可常用,待一次使过,它的灵力要满三年方可复原如旧,故不到生死尤关万不得已,女子绝不会轻易作用它。
当下女子见风落辰好转沉慢,便将那藏青石加在他额头之上,后以掌劲摧迫,待那片叶子呈如浮动在水面的样子,慢慢的,就见有缕缕的莹莹烟光从那里散溢出来,烟光不灭不破,尽从风落辰的唇耳眼鼻里钻进去。
一盏茶的功夫,藏青石草叶淡了颜色,那缭绕的光气也就涣灭了。女子收拾停当,片时风落辰如约而动,慢慢的睁开眼来了。
风落辰便看见女子浑然无事般的笑着,瞅着他说:风前辈,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果然我没有猜错啊,你肯定就是很早以前从盘木山大战中携着风娘遗子逃出来的那位了吧。
女子一双明亮亮的映着红色火光的眼睛投射出风落辰微显苍白的脸。风落辰没因为女子说破他的身份而露出惊慌,实际上,自他与龙符逃出盘木山围剿的那时起,藏匿无迹或者被人识破,便早都是已有的心理准备了。
龙符身上的秘密太多,稍有不慎便会露了行藏,且这次,自己在那个大雾天里,行事亦过于鲁莽。
风落辰回想前事似有自责,他已思索明白了几分,便闭着眼没答女子的话。
女子就扑闪着忽灵灵的眼睛,将风落辰面容上渐有的,因动怒而显着的铁青色全看见。但女子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女子便说:我觉得我还是叫你前辈妥当些,好不好呢,前辈啊,我可听过你好多故事呢。
风落辰要强撑着坐起,女子就赶紧过去扶住了。风落辰轻俊面容上的愠色更甚。风落辰不看女子说:你早就算计好了是吧。
女子满脸无辜的样子答道:前辈你想,我既然都算到了龙符的身世,你的来历我怎么会猜不出一些呢,再说你被蛇咬,那是你非要往那两个暗道里去,我先前已经提醒过你的,你没听嘛,这你可怪不得我了。
女子的话颇显诚意骄俏,风落辰便一时有些错觉,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跟自己言笑嫣嫣的人和那个威胁算计自己的女子联系到一块,他甚至怀疑这是两个不相干的女子,一个明快娇丽诚爽不拘,一个腹黑阴沉不动身色。
风落辰便转头看向女子,似乎要用眼光把女子剪碎,看女子的心里到底能滚出个什么来。风落辰又复说:你好算计,你是不是早就生着害我的心思。
女子说:风前辈,你不要那么凶嘛,你再凶我也不怕的。女子就呵呵的笑,又说:本来我猜出龙符身世后是想过要害了你的,你身体里残存的灵力可帮我恢复功法,可我又怕龙符恼了我不跟我走,我就想你虽然毁了我的修身法器,但你也让我获得了一件大秘密,我们算扯平了,我就想让你劝劝龙符让他跟我去,可你又不让,还要随着我们,我知道的,你虽然眼下法力全没了,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如旧,那时候我就不是你对手了,你要跟我抢走龙符,我怎么会有好办法呢,再说就算你功法恢复不了,如果别的人向你问起龙符的事,万一你嘴不严实说了,我的麻烦可就太大,太大了。
风落星辰说:原来你是乘着龙符不在,要灭我的口?
女子见风落辰这般说,便又呵呵的笑了,说:风前辈,是你太厉害了,六界中神鬼现在说起你时都心寒呢,我是太怕你恢复过来了对付我。女子说:风前辈啊,你不要一直怪我,我虽然有害你的心肠,但后来都没有使出来,你被蛇咬,我只是没有出手救你嘛,但是你要躲出去的时候没掌火把没点光亮,也没喊我一起逃,你是不是也盼望我被那些蛇咬死掉呢。
风落辰说:你不该打龙符的主意。
女子仿佛故意气着风落星,便说:我打的就是龙符的主意,龙符那小子傻傻的,他才好玩呢。
女子话间仿佛想起了龙符被她捉弄时的傻样子,就自顾自的又呵呵笑了。
风落辰说:龙符有上古大神的福泽暗佑,他虽然命途多舛,但终会道通天外,你惹他,你是自找麻烦。
女子说:这个啊,这个我是不是自找麻烦的事,可就不需要风前辈你来操心了。反正我就是喜欢自找麻烦呢。
风落辰听女子这般说就不再接话,半响叹口气说:既然我神魂破灭对你有益,那你为何又要救我。
女子便将风落辰抚得靠了道壁,自己也倚着并肩坐下,她似乎被蛇尸焦臭的气味熏着,就用袖口轻掩着鼻唇说:因为我有求于你啊。女子顿了顿话头说:你不光是要救我,更还得救你家龙符呢。
风落辰不接口看女子怎么说,女子又把裙飘缠绕在手指上了,女子仰头看着被火光映得红红的道壁顶上,便说:风前辈啊,你不妨猜一下,龙符那个傻傻的怀小子现在该去哪儿了呢。
女子像自问自答的说:风前辈,如果你没有离开这丢驮山的禁区,你猜龙符会自己逃走么。
女子说着把面转过来看风落辰了,但风落辰却没有回应。
女子说:龙符那个坏小子这会多半越过湖水跑到岸上看那些铁流十三卫的热闹去了。
风落辰说:你不必绕弯子,直说吧。
女子就呵呵的又笑了,说:风前辈啊,你又生气了么,我告诉你吧,你肯定也猜到了,龙符那个坏小子如果不看到你离开,那他肯定也不会自己逃离的,那些追杀我的是沙河暗狱的铁流十三卫,这个铁流十三卫你可能以前不知道,他们是近来才有的称呼,但是关于沙河暗狱,我想风前辈一定是知道的,那十三卫虽布下大阵,但我不出去的话他们也奈何不了我,我料得没错的话他们这会已经是去请高手来给他们帮忙了,那些被他们请来的人,自然能将我捉住的,他们肯定也能把你捉住啊,他们法力太厉害,龙符不逃走,龙符也会被捉住,那龙符的秘密也会一并被发现的。
女子不等风落辰接话,又说:那个沙河暗狱,风前辈一定比我熟悉,我听族中长老说过,风前辈当年就是用还情弓射破天罗大阵逃生的。
女子说着话,将眼睛看向了风落辰背上的箭囊。
风落辰说:你好打算,是想着让我在将死之前把还情箭的用法传给你吗。还是你又想强逼于我。
女子说:风前辈,我用我们的灵丹救回你,你就死不了的,只是会再受一点点苦而已。
女子说这话时是一本正经的,仿佛她说的痛苦的确仅是一点点。
女子说:风前辈,沙河暗狱的那些东西你是知道的,落在他们手中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清楚啊。你的弓箭在你前两天昏睡的时候我试着拉过,我是拉不开的,只得求教你。我哪有再逼迫你的意思。
女子看着风落辰的眼睛不转动,抿着下唇,后就把上眼皮拉的长长的说:但是啊,如果风前辈真不打算教我用那弓箭的话,我下次碰着龙符那个坏小子,我就可劲的欺负他。
风落辰见女子这般说,他知道女子性情难测,便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在我尚能支持的时候不请教,看着那毒蛇毒气攻入我脏腑了,知我真灵泄尽的时候才问我,你是算准了我别无选择是吧。
女子就笑着说:风前辈啊,你可比龙符那个坏小子聪明多了呢,如果你身体无恙,你自然想的是凭你独自去救龙符,岂会把箭法传给我啊。
风落辰说:你倒会算计,但是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请求呢。
女子说:那风前辈你就只能变回你的本相,让上面那铁流十三卫驱来的蛇虫把你的骨头都吃掉,血也喝掉,鬃毛也吃掉。女子说:至于我嘛,大不了拼着再受一回大伤,但也不会严重到身死。
女子硬拉过风落辰的手臂,便将裙飘缠缠绕绕的旋在风落星的指上。女子说:如果要硬闯那个阵,我也是可以的,不过要损我好些年的道法呢,我得受重伤,不过啊,如果我不死,让我找到我们族失踪的那位高人,以他的法力,他自然能治好我的。
女子说,女子似乎有意要拿话激着风落辰,便说:而龙符那个坏坏的傻傻的小子,就不知道要怎样了。
女子似乎是动了对龙符的恻隐心肠,面上就有些淡淡的忧虑,眼光便看得远远的,就说:龙符那个坏小子那样倔,又那样惫赖无礼,他要是被沙河暗狱的那干东西捉回去,肯定就没好果子吃了。
女子的话显然是要提醒风落辰,但女子觉的,她的话又是说给自己的独白。
但风落辰却没接话茬,风落辰说:你要找的那个高手,是不是玄坤老头。
女子听得这话,面上立时转成惊讶的神情了,她把两只眸子静静地定住,就说:风前辈你怎么知道的啊。
风落辰冷哼了一声说:婆罗城妖王千归一是你什么人。
女子说:你知道我们陛下讳号,你怎么知道的,那可不是谁都听过的啊。
风落辰并没有回答女子的话,终于叹了口气说:你得发下毒誓来,不得再祸害欺负龙符,等你找着那玄坤老头了,你得想办法让那老头收了龙符为徒弟。龙符的身世,你暂时不得向第三者透露半个字。
风落辰说:如果你答应我,我即刻教你怎么用还情箭。
女子说:风前辈,你是要凭着你知道的这些事和我做交易么,你现在好像真没其他选择的余地啊,当然如果你不想救龙符的话又是例外。
风落辰说,风落星眼神放得松松散的,被一片飘着的火苗子照亮,他长长久久的没说话,好像陷入了思索的困顿里,终于,他缓慢幽沉的说到:我很累了,龙符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久的了,既已泄破,再要遮住,怕就一如当年,再死很多生命,但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了。诸事已然蹉跎,我再没有回天之力。
风落辰的话里有沉重的,英雄路尽又无可奈何的迟暮之气,如鸟之将死的悲鸣哀叹。女子听着,心里忽然也就酸酸的了,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想拼着命把风落辰救治好。但是她也知道,她的藏青也只能保风落辰一时之命,风落辰,在藏青和镇魂丹的灵力过后,将幻化成他最初的样子,那个当年在盘木山下得道的御风白马。
女子思索乱乱的,有些重重的后悔,就听得风落辰说:当年我在三叠谷带走龙符的时候,是吸了风娘的血的,还情弓被风娘以自己的血气喂养,只要有风娘的血气沾着它,它便松动如常,后来这些年,我又以自己的血喂它,它现在该只认我的血,这个法子我没说给龙符,我也不打算说给他,再者说了他也不会照做的。
女子说:你是怕这办法传出去,有人再来吸龙符的血吗。
风落辰说:答应我所要求的事,出去了找着龙符,尽快离开这吧,六界中识的还情弓的人大有,那弓能不用便不要用。
风落辰说:我不给龙符说那个法子,也不全是怕有人要吸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