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法,是御道一学中,较为特殊的存在。
其由五行之术与轻功变化而来,多以御气驱使,再配以武功招式,达到攻守相合,进退躲闪之目的。
而天下身法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各有千秋,但其本质却大抵相同,是所有御师的必修之学。
经过此前两月的修炼,李潇湘已将雁鹤七踪完全掌握。到了第三月,侯怀凝便要开始教他身法,同时也信守诺言,将兵器的使用也一并教与他。
是日清晨,二人来到露松殿,刚一入门,就见周怀霙笑脸迎来,问道:“师妹可是带若水来寻身法的?”
侯怀凝欠身道:“正是,还请师兄带路。”
周怀霙转身道:“好说,随我来吧。”
二人跟着周怀霙来到三楼,走到拐角的一座书架前,便止住了脚步,周怀霙回身道:“此座书架上,放的皆是身法之书,你可让若水自选挑选,之后再教与他。”
侯怀凝微微颔首,说道:“多谢师兄。”
李潇湘也躬身应道:“有劳怀霙兄了。”
周怀霙点点头,随即迈步离开。
待周怀霙走后,侯怀凝说道:“若水,这架上的书都是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四海而得来,皆为世间上乘身法,无论你学哪一种,都能有所助益。你便挑一本自己中意的,之后我来教你。”
李潇湘看着满架的书,心中莫名感慨,想着若是能将这些身法都学会那该多好,便愣愣问道:“怀凝姐,这些身法我能都学吗?”
侯怀凝一怔,忽而掩面笑道:“你若想学,自然可以,不过没有个七八十年,是休想学成的。”
李潇湘吃了一惊,却没想到要如此之久,自己在北玄还有不到八年,若再等个几十年,怎能忍受得了。
更何况自己爹娘生死未卜,就算未死,只怕到时也要老死了。而且李家大仇未报,自己一旦修成便要归去,岂能再耽搁七八十年。
于是干笑道:“那就算了,我还是只选一本修炼好了。”说完走到书架前,翻看其中身法。
侯怀凝则来到茶室,静心品茶,等待李潇湘。
看过书架上的身法,李潇湘却犯了难,不知该选那一本才好。而问过了余知己,他也只说让自己来选。
无奈,李潇湘只好一本一本的翻看,将感兴趣的逐一挑出,最后再来定夺。
日头眼见就要斜到头顶,李潇湘依旧在原地纠结。多亏侯怀凝性子沉稳,不然任谁都不能等他如此之久。
书架上的书被李潇湘逐一挑选一遍,最后选出了其中三本,分别名为《野丘行》、《黎矛展》和《驰月翻》。
取过三本书,李潇湘寻到侯怀凝,开口便问道:“怀凝姐,能否请你帮我斟酌一番,看看这三本书都是何种身法?”
侯怀凝接过书,依次翻看,不多时,缓缓说道:“这本《驰月翻》,是取虎豹之姿为形所修炼的身法。而这本《黎矛展》则是取自鹰隼之姿。但这本《野丘行》就不同了,它取自犬狼,正好合你,不如修炼这套身法,你觉如何?”
李潇湘拿起《野丘行》,随意翻看几页后,说道:“就听怀凝姐良言,我修炼这套身法。”
侯怀凝淡淡笑道:“好,那你先将这两本放回,我再来与你详说。”
“好!”李潇湘应道。随后起身走回书架,却不忍将这两本书放回,有心想要一同修炼。但又不愿劳烦侯怀凝,便将两本书放于显眼之处,以便日后常来翻看。
回到茶室,李潇湘对坐于侯怀凝面前。
而侯怀凝已将书看了个大概,便将其摊在李潇湘面前,说道:“若水,此套身法共五式,每式所练之处皆不相同。第一式寒野萍,乃以静制动,借力还力。第二式落丘踵,乃脱身保命,炼腿如鞭。第三式食狼践,乃闪转腾挪,化影无形。第四式风存疾,乃御风于剑,万剑平林。第五式凌刃行,乃凌步成刃,疾行疾杀。此五式攻守兼备,神行疾影,是少有的杀伐身法。以你如今的修为,今年必能练成,不过你要答应我,练成之后,莫要用它来伤人。”
李潇湘正襟危坐,竖起三指,应道:“若水对天起誓,今后绝不用此招来伤人,如有违背,叫我坠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侯怀凝点着头,起身道:“好,那今日就先讲到此处,你回屋后熟读此书,明日一早便开始修炼。”
“是!”李潇湘应道。
之后侯怀凝走出了殿外,李潇湘则在观中徘徊了一阵,只觉无所事事,却又不愿马上开始读书,闲逛了好一会儿,才百无聊赖的回到屋中。
到了房间,将《野丘行》取出,随意翻看起来。却见书中所写身法极为玄妙,不觉间竟入了神,直到夜色昏沉,才意识到时辰已晚,于是宽衣解带,合书而息。
翌日清晨,李潇湘早早来到殿前的广场上,接受侯怀凝的指点。却见侯怀凝身后背着花月剑,顿时喜笑颜开,开口问道:“怀凝姐,你这是要教我剑法吗?”
侯怀凝淡淡说道:“从今日起,早间修炼身法,晚间修炼剑术,这是之前本已说好的,你可不许叫苦。”
“不苦,不苦,我乐意的很!”李潇湘笑道。
“那好,这就开始修炼吧。”侯怀凝将花月剑立于一旁,说道。
至此,李潇湘白天修炼身法,夜晚则随侯怀凝练习剑术。每日都是异常刻苦,从不叫屈,只是单独修炼时,会偶尔开些小差,若是有侯怀凝守在一旁,则又变得心无旁骛,聚精会神。
身法的修炼有条不紊,按部就班,非常顺利。倒是剑术的修炼,让侯怀凝着实为难。
李潇湘总是担心剑刃会伤及自身,所以便不敢使出全力。侯怀凝为此反复说过,习剑之人,身体多有剑伤,一味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必然无法学成。
于是,李潇湘便狠下心,按照侯怀凝所教,开始了练习。终于给自己眉眼处留下一道伤疤,为此还惹了观中众人一番嘲笑,但并未耽误修炼。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第四个年头,而李潇湘也已到了弱冠之年,但身为修道之人,便无这许多世俗讲究,所以这冠礼也就免了。
如今的李潇湘已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御师,体魄健硕,神色炯炯,看起来极有气魄,再加上眉眼处那道伤疤,更显凌厉之风。
若是寻常之人看见,定以为这是哪位年轻将军,根本猜不到他之前有多文弱。
而这一年中,侯怀凝与他的关系也逐渐热络起来,继而生出姐弟之情。旁人难以言说之事,与李潇湘却可谈笑自如,让玄虚观众人大为惊奇。
在修炼上,李潇湘未到年末便已将身法练成,之后的几月就是专心与侯怀凝修习剑术,如今剑法尚未学成,但满身的伤疤足见其刻苦之志。
新年初始,侯怀凝的修炼便要结束,按照之前的惯例,之后应由周怀霙来继续教授李潇湘御道,但等了一周,也不见有何反应,李潇湘不解,便在吃饭时问起了此事。
“怀凝姐,我何时开始修炼新的御道?”
身旁方怀熹一听,马上逗趣道:“怎么,你要甩了五师姐,投靠四师兄了?”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侯怀凝冷眼瞪来,立刻嗔到:“吃你的饭吧!”
方怀熹噘着嘴,一副犯贱的样子,说道:“师姐只对若水好,从不关心我这个亲师弟,叫人家好不伤心!”
这次众人笑的更欢,都知方怀熹所言大体属实。只有郑怀雯护着侯怀凝,帮腔道:“怀熹,你莫不是吃你五师姐的醋了?既然如此,那把若水还你就是!”
李潇湘一看,此刻正是反击方怀熹的好时机,便一脸厌恶的说道:“这可不成,怀熹兄如此招人嫌弃,我怕与他一起惹了一身臊!”
李潇湘说完,屋内顿时哄堂大笑,高怀净则边笑边道:“怀熹,这次栽跟头了吧,对面可是三人,你再花言巧语也是说不过人家!”
“活该,谁让这小子平时总嘻嘻哈哈的!”周怀霙也跟着说道。
而这方怀熹没脸没皮,众人这般数落他,他却不生气,反而一脸的憨笑,说道:“哈哈哈哈,这回可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贫道认输了!”
李潇湘立即说道:“哪里是虎落平阳,应是猫落平阳才对!”
众人再次大笑,方怀熹也跟着笑道:“好一句猫落平阳,说得甚是贴切,哈哈哈哈!”
侯怀凝听后,脸色也好转许多,掩面娇羞的笑出了声。
郑怀雯见状,附耳说道:“师妹,你这弟弟教的好,能帮你出头啦!”
闻言,侯怀凝脸色一红,在她手背上拧了一把,又气又喜,嗔道:“师姐,怀熹拿我取笑就算了,你也这般,好生讨厌!”
郑怀雯吃了一惊,说道:“呦,你何时会说‘讨厌’二字了,是若水教的你?”
侯怀凝一听更急了,扭头道:“好好与你说话,你却得寸进尺,不理你了。”
郑怀雯连忙上前安慰。
众人见她两个女子暗自说着悄悄话,纷纷凑了过来,方怀熹问道:“二位师姐,有何秘密不能当着我们众人面说啊?”
郑怀雯只是一脸干笑,侯怀凝则冷眼相向,恶狠狠道:“都吃饭,问这干嘛!”
众人一惊,见侯怀凝是真动了怒,便灰头土脸的坐了回去,只是埋首吃饭,再不敢问了。
李潇湘见机继续问道:“怀凝姐,我刚刚所问,你还未回答我呢。”
方怀熹听后心中一紧,不停给李潇湘使着眼色,想要告诉他此时不该问这个问题。
谁知侯怀凝脸色一缓,竟柔声回道:“今后一年由你自行修炼,四师兄和三师姐暂时不会教你御道。”
众人早已猜到侯怀凝会是这般态度,但依旧吃惊不小,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李潇湘并未理会方怀熹,略有诧异的问道:“为何如此?”
这时,久未说话的杨怀汝却开了口,沉声道:“若水,这三年来你进步很快,不但开谷驱魂,还修炼了身法,连注魂都已学成。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之后的御法由你自行修炼,看你资质到底如何,是否有独自修炼的心性。而怀霙与怀雯只负责为你解疑,其余的他们不会参与。不过你若是想修习炼丹、卦阵或是御符之类的,大可与他二人说,他们定会教你的,若是不感兴趣,倒也无妨。总之是要你单独修炼,如此也算是一种修行。你可愿意?”
说实话,对于独自修炼,李潇湘是一点底气也没有,若是身边没有一人时常督促自己,他很可能会随遇而安,不求上进了。
李潇湘再三犹豫,心中忐忑不安,应道:“也好,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是何种程度之人。”
杨怀汝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晚饭过后,李潇湘独自来到侯怀凝房前,轻扣门扉。
只听屋内侯怀凝冷冷问道:“何人?”
李潇湘低声回道:“怀凝姐,是我,若水。”
侯怀凝态度有所缓和,轻声问道:“我正要打坐,若水有何事?”
李潇湘独立门前,缓缓说道:“有些疑虑想要与怀凝姐请教。”
屋内,侯怀凝略微迟疑,幽幽说道:“是修炼的事吧?大师兄都已说明,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也不必担心,若是有难处,就只管与大师兄说。时辰不早,你还是快些回屋去吧。”
“好,那我就不打扰怀凝姐了,若水告辞。”李潇湘低声应道,随后默默转身,黯然离去。
这时,身后房门轻轻掩开,侯怀凝扶门相望,目带愁情,轻含唇角,似有难言之隐,暗自念道:“如此也是为了你好。”
李潇湘回到房间后,一头倒在了床上,全无心思打坐,望着梁木,闷声问道:“前辈,你觉这样可好?”
余知己问道:“你在担心何事?”
李潇湘道:“我怕自己没那份心性去独自修炼。”
余知己沉声道:“若水,你且听好,但凡御道大成者,都需苦练心志,劳累筋骨,忍于孤寂,勤于思辨,被乱世所引,寻治身之道,而后明辨是非,知晓通达,虚心忍性,如此才可称作御道大者。你如今这点忧虑,不足为道。”
听了此言,李潇湘立刻翻身下床,寻出笔墨,急声说道:“前辈,能否将刚刚所言再与我说一遍?”
“你要做何?”余知己问道。
李潇湘激动道:“我要抄记下来,今后日夜拜读,以作激励。”
余知己笑了笑,便将方才所言一字不漏的说与了李潇湘。
李潇湘誊书工整,将其表于床头,三声膜拜后,已于记心间。
余知己问道:“可还有何迷惑?”
李潇湘笑道:“只多不少。”
“那该如何?”余知己又问道。
李潇湘目视纸张,肃然回道:“有此足矣。”
“好,既然这样,我提一要求,你务须做到。”
“前辈请讲。”
“如今你已将注魂趋于稳定,我要你从今日开始,每日继续浸泡御浆。”
“这又是为何?”
余知己回道:“这一年你每晚修炼注魂,虽说已有进步,但依旧不如我意。你身怀御魄之体,以它所含御气,本不该如此。我猜应是开谷驱魂时损耗巨大,失去了其中大半。虽然与常人相比,仍是多出数倍,但你今后可是要与九御为伍之人,这点御气,又怎能维持得了!我要你浸泡御浆,就是为此。”
“可我体内御气浓度远高于御浆,浸泡久了反而会变得更少,又如何能提高自身御气?何况增加御气,不会再变为之前那般?”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轻笑道:“这便需要你疯狂修炼了。”
“如何疯狂修炼?”李潇湘问道。
余知己道:“等明日去了露松殿,再与你详说。”
……
翌日清晨,不用再起早的李潇湘贪睡了许久,直到过了早饭时辰,才睡眼惺忪的起床,想起昨晚余知己说的话,便急忙洗漱穿衣,取了个馒头,径直朝露松殿走去。
到了二楼,李潇湘高声唤道:“怀霙兄,若水来此叨扰,你可在吗?”
“咯吱”推门声响起,周怀霙迈步而出,淡淡问道:“若水来此,可是要与我学习炼丹?”
李潇湘只道余知己让他来此,却未说为何来此,心中一慌,急忙问道:“前辈,我们因何来此啊?”
余知己回道:“为了御法。”
李潇湘这才躬身说道:“打扰怀霙兄了,我来此处所为御法,劳烦师兄为我指明。”
周怀霙淡淡一笑,指着满楼的书架,说道:“这殿内都是御法,你想让我找那一本啊?”
李潇湘瞬间怔在原地,像个刚入世的青年般,仰望着群书,一时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若水,若水!”见李潇湘毫无反应,周怀霙连叫两声。
李潇湘甩了甩头,立时回过神来,叹道:“怀霙兄,这、这、这些都是记载御法的书?”
周怀霙道:“并非全是,还有几处是身法与卦阵的书。你想学哪一本?”
李潇湘立即问道:“前辈,我该学哪一本?”
余知己只说了两个字。
“都学!”
等了许久,李潇湘苦笑说道:“怀霙兄,我能随意看看吗,我也未想好要学哪一本。”
周怀霙点头道:“当然可以,请便!”
李潇湘欠身道:“多谢怀霙兄。”
刚要转身,周怀霙却再次问道:“若水当真对炼丹没有雅兴?”
李潇湘一怔,皱眉道:
“炼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