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二人将要交手,黑巽急忙喊道:“若泽,你非他对手,快快退下!”说罢领着李若冷,将广虚乙格开。此时易昀悦也已冲到近前,四人随即战至一处。
广虚乙御道高深,外加有易昀悦这个首座在旁相助,一时占了上风,竟打得黑巽二人连连后退,拼命招架。
李宗训见状,欲上前帮忙,可还未等出招,就听山道上传来一声哭嚎,之后又跑来数道身影,其中一人满脸惊恐,嘶吼道:“救命,谁来救救我等,我不想被妖兽吃了,快救命啊!”
广虚乙怒喝道:“又是何人!”
施仝随即看去,不禁一怔,说道:“这不是前朝的皇帝李清乾吗?没想到他也活着。”
来人正是小木子,而那哭嚎之人,便是之前逃走的宋家族长宋芝廷。在他身后,则是黎星白和三名贡府结盟之人。
这几人皆是一身狼狈,满面血色,踉跄着朝山顶跑来。
黑巽躲过一剑后,嗤笑道:“前朝皇帝,倒是命大,这样都没将你杀死!”
李若冷却突然喊道:“巽哥小心!”说完飞身扑上,一脚踢开易昀悦御剑,自己则被广虚乙刺中肩头,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衣袖。
黑巽大怒,喝道:“竟敢伤我冷妹,找死!”说完一把抱过李若冷,掌中祭出雾常,朝前一挥,白雾骤起,同时向后退去,问道:“冷妹,伤势要不要紧?”
李若冷虽是李家大小姐,可性子却刚毅不屈,比之男子还要坚韧几分,不然又怎能带着李潇湘,在外院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随即眉头一皱,说道:“巽哥放心,我死不了。倒是这老贼,御道如此厉害,咱孩儿能在他手中活下来,还能将九霞山闹到如今这般地步,确是不负我李家盛名!”
黑巽道:“那李宗不是说了,若水学的可是无上真法,区区一个广虚乙,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远处李潇湘见自己母亲受了伤,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许多,急忙翻身跃起,强压体内御气,欲助爹娘脱离险境。
何浊清见状,自知己方大势已去,可心中仍旧不甘,看了眼藤桥,随即喊道:“潮汲用,不能让李家得逞,你去拦下老乞丐,我来捉住此子,量他爹娘也不敢拿他性命做赌!”
潮汲用道:“你说话要算数,此子我今日必须带走!”
“想带走若水小友?得先问过老夫我同不同意!”朵慈厉声喝道,迅速追了上来。
潮汲用再次注魂,一个闪身,拦在朵慈面前,怒声道:“老乞丐,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我今日必取你性命!”
朵慈笑道:“就凭你?怕是连老夫一根手指都敌不过!”说罢挥指点去。
此时山巅的一角,南宫宜望着山道方向,亦是无比震惊。自打见到李家闯山后,他便再难保持平静,担心李家就此将千真派灭了,继而造成天下大乱。本想冲下山去,将李潇湘夺回,以此来威胁他的父母,放弃报仇。可逸霞峰上那无数的妖兽,又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次御殿司所派人手不多,仅凭他们几人,是绝难与众多妖兽抗衡的,保不齐还有性命之忧。一番权衡下,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谁知之后逃来的人中,竟有一张熟悉面孔,正是前朝的皇帝李清乾。对于南宫宜来说,此人便是乱臣贼子,必须予以诛杀,以绝后患。不然便要威胁国本,动摇大安根基。
他本就对长孙隆忠心耿耿,见此情形,哪里还能犹豫,随即回身喊道:“御殿司众人听令,随我冲下山去,将那前朝余孽和李家叛贼一并拿下,押解回京,听后圣裁!”
“得令”御殿司众人齐声应道。这些御师皆是皇帝心腹,此次出来,长孙隆特意嘱咐,一切以南宫宜之命是从,听他如此说,哪里还有二话,纷纷注魂,冲下山去。
与此同时,何浊清已催动仅存的御气,再次注魂。他没有使用御剑,而是引以御兽,随即化出一对金翅,扑向李潇湘。
此番再次交手,二人皆是体力不济,御气耗竭。李潇湘更是身怀重伤,御法身法全都难以使出,只有以异将之躯,对抗何浊清。
何浊清因之前得到一丝喘息之机,步伐与招式要比李潇湘略快一些,但也无多余御气施展御法,连以金翅腾空都做不到,只好朝他扑去。随即挥出一掌,抓其后颈。
李潇湘只觉身后一凉,不待多想,急忙出腿反踢。
何浊清只道李潇湘变为这般模样后,力气远超常人,却不知他已到力尽边缘,这一脚踢出,并无多大威力,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同时催动金翅,分左右围向李潇湘,欲将他牢牢缠住。
李潇湘待要躲开,可体内御气再次躁动起来,脚下一滞,却已是避之不及,心道:‘左右都是一死,不如舍命一击,看他如何招架!’随即一声大喝,迎着金翅,扑向何浊清。
何浊清万没料到李潇湘会如此拼命,震惊之余,立即将金翅折回,护住前身。本想祭出两柄火常之剑,却发现体内已无御气可用,若是强行施展,只能将金翅散去,如此又会被李潇湘攻进身前,只好作罢。
李潇湘也在思考如何破他金翅,突然灵机一动,将体内所存御气强行聚于右掌,念道:“就算今后再也做不成御师,我也要先将你杀了!”随即右拳挥出,重重击在金翅之上。
只见一道霞光过后,伴随着巨大响声,金翅瞬间炸裂开来。
见状,潮汲用二人纷纷退向一旁,朵慈面带忧色,高声唤起李潇湘的名字。
李若冷更是心急如焚,他爱子心切,十年未见李潇湘,确有说不出的思念之情。见他遇险,心底那份牵挂再也难以忍受,随即便要冲出。
可广虚乙哪里能给她机会,御剑一横,将去路拦住,笑道:“不用着急,老夫这就送你去见他!”话语间已是将李潇湘判了死刑。
黑巽也是对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儿颇为挂念,想着有朝一日,为李家报得大仇,他一家三口便可退隐江湖,过那逍遥日子。谁知大仇将报,李潇湘却中了敌人招数,生死未知,这让他心中所有的向往,瞬间化为了乌有,自责道:“是我不好,没能救下咱们孩儿,都是我不好!”
李若冷听后神色一凛,再次压住内心冲动,沉声道:“咱孩儿福大命大,决计死不了。你我只需考虑如何报仇,其他事勿要多想!”
易昀悦嗤笑道:“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当真是可笑!”
“只怕可笑之人是你吧!”
一声高声,从山腰处响起,随即大批人影朝山顶攻来,正是李家御师。其后跟着众多妖兽,皆为李家族兽,冬门寒狼。
而那说话之人,便是之前被李潇湘派去冬门山传信的李宗,焦露浓则跟在他身旁。二人一道,领着李家族人攻上了猿霞峰。
李宗训见状大喜,立即迎上前去,高声喊道:“李家族人,千真派气数已尽,正是我等报仇雪恨之时,众人随我一道,将千真派尽数击杀,一个不留!”
闻言,李家族人压抑已久的愤怒,此刻终于爆发出来,如决堤之河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所有族兽也跟着嘶吼起来,吼声凄厉悲怆,似是在告诉世人,我李家又活了!
十年未祭庙堂寒,千山踏尽终雪恨。
千真派等人大惊失色,万没想到李家竟有这么多人活着。而那些妖兽更是凶狠异常,一身雪白长毫,如银针般倒插于身上,发出阵阵寒气,似是冥府来的凶煞,要将世间吞噬殆尽一般。
广虚乙见状,心底顿时一凉,不甘道:“我千真派乃是荒界第一大门派,怎会败在这等无名小族的身上!虚乙无能,愧对历代祖师,只有以此身来谢我之罪了!”随即看向各峰首座,摇头叹道:“你等都逃吧,有何罪责我一人承担,不必为此丢了性命。倘若还存有一丝眷恋之心,便在每年的今日,来这九霞山脚祭奠一番,也就不负我历代祖师的教诲了!”说罢转过身去,手中竞云剑银光一闪,随即纵身跃起,攻向李家族人。
施仝等人听后,皆是一副不舍得神情。易昀悦最后看一了眼广虚乙,随即抱起易昀愁,含泪道:“掌门师兄保重,你我来世再见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行礼,却没有一人冲上前去。在他们心中,对于将李家灭族,还是心存芥蒂的,认为修道之人不该广增杀戮,应以修身为己任。可广虚乙却刚愎自用,非要做那荒界之主,继而还要跻身御界,为此不断杀伐,最终天怒人怨,落得今日灭门之祸。
施仝几人也是无可奈何,既为千真派门人,就该忠于门派,因此做了不少违心之事。如今千真派即将灭亡,众人也就没了再战之意,随即展开身法,向泰霞峰逃去,却不知能否逃得下山,能否保住性命。
见几名首座逃走,李宗训心下大急,高声喊道:“不能放走了他们,凡是千真派门人,一个不留!”
“当!”
突然一声炸响,广虚乙挥剑凌空一斩,将地面劈出一道长长的沟壑,怒声道:“谁敢再近一步,老夫定取他性命!”
李宗训喝道:“老匹夫,死到临头了,还这般猖狂!李家族兽,此人罪大恶极,将其嗜骨剥筋,不留血肉!”
霎时间,山巅上狼啸声此起披伏,响彻云霄,接着大批冬门寒狼朝广虚乙扑去。
广虚乙双目赤红,口中引诀道:“九山千真,落日斜晖,临崖断石,万仞涂碑,九山帝剑阵法,竞阵!”
御诀一出,广虚乙周身御气大盛,全身泛起霞光,接着御剑高举,手中随即一震,竟变出九柄巨大光剑,每道剑身之上,都写有一个千真派无上真言,是为临、歧、周、矍、霞、阊、坠、汐、竞。
九柄光剑泛着九彩之色,一道道波纹从剑脊上荡漾而出,照耀广虚乙全身,仿若天神附体,圣光加身。
李宗训吃了一惊,暗自叫道:‘坏极,坏极,这老贼以体内精血之气,催成阵法,这是要与我李家同归于尽啊!’随即喊道:“不可让他施展阵法,快快将其击杀!”
广虚乙大笑道:“哈哈哈哈,算你聪明,知道老夫打算做何。不过就算你能猜出,怕也是来不及了,灭!”
一声轻喝,广虚乙毫不犹豫的挥下御剑,九柄光剑紧随其后,同时落下。却在将要炸裂的一瞬间,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一阵诧异,纷纷看去,见广虚乙竟已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了。
李宗训大为庆幸,长舒了一口气,暗自笑道:“老匹夫,你多次开阵,魂谷早已被御剑之魂反噬。此次又以精血之气催阵,不暴毙才怪呢!没让你死在我李家手里,算是老天开恩,你也该知足了!”
随即领着李家御师和一众族兽,追向施仝等人。
黑巽二人见广虚乙已死,再也顾不得那许多,急忙朝李潇湘跑去。李宗也是担心自己少爷的安危,领着焦露浓,跟在二人身后,神色颇为紧张。
此时烟尘刚过,朵慈急忙看去,随即两道身影扑出,正是李潇湘与何浊清。二人彼此撕扯着,就如两个孩童在打架一般。
眼下二人都已散了魂,全身再无半分御气,只有以拳脚肉搏。虽说如此,却无法将对方击杀,彼此撕扯,也只是为了夺得那卷经书。
潮汲用欲上前帮忙,奈何朵慈守在一旁,而朵慈也不敢近前,怕潮汲用背后偷袭。
远处,则是各派御师与芙珑岛云农门两派的乱斗。
而在道旁的林荫中,宋芝廷几人正悄悄的向藤桥逃去。李清乾大气不敢喘,死死盯着扭打在地上的两人,心道:‘李潇湘,这下你满意了?你李家灭了千真派,又派妖兽将我贡府之人尽数屠戮,之后再顺势降服各大门派,继而做天下之主,这便是你的目的?可你是否知道,你这李姓,也是当年大宸皇室所赐。你不去帮我复国,反倒致我多年谋划轻易付之东流,如此又怎对得起我李氏皇族的恩德!’
一旁的宋芝廷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身体不住的发抖,口中碎碎念道:“完了,完了,我宋家完了。没想到李家人还活着,居然把千真派给灭了,只怕今后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李家相抗衡了。可恨的千真派,为何当年不斩草除根,留下这等祸害,连累我宋家也要跟着灭亡了!”
宋芝廷越说越伤心,到得最后,竟像个女子似的,幽幽的哭了起来。
李清乾听得烦心,出言呵斥道:“哭什么哭,今日之败,全是你等贪心所致,若无此,又怎会中了千真派诡计。还有那个龚汲鉴,没想到竟被千真派收买,做了内鬼,将我等引至忌岭,打算以山中妖兽,将我等尽数诛灭。却不巧撞破了李家阴谋,引得一场血战,也不知死了没有。”
可那宋芝廷仍旧哭个没完没了,涕泪纵横,哪里还有一点族长的威严。
李清乾再次嗔道:“别哭了,有何大不了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我等逃下九霞山,日后定能东山再起,到时恢复大宸正统,我就赏你个丞相做,不比当那族长风光!”
闻言,宋芝廷渐渐止住了泪水,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要能活着,便比什么都强。”
二人正说话间,一道人影忽然掠进林中,直接将二人按倒在地,厉声喝道:“李清乾,总算让我捉到你了,你这前朝欲孽!”
李清乾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晓的我的身份?”
来人正是南宫宜。
见李清乾死到临头,仍旧面部改色,南宫宜点了点头,说道:“不愧为帝胄之后,能有如此胆识,却比这几人要强多了!”说着看了眼宋芝廷等人,又道:“我乃御殿司内三门都统,南宫宜,奉大安皇帝命,来此捉拿李家叛贼李潇湘。”
李清乾道:“原来是个鬼头,我还当你是两宫校尉呢!你既是奉命捉拿李潇湘,又为何来抓我等?”
南宫宜道:“李家叛贼自然要抓,眼下他已精疲力竭,用不着我出手。倒是你,你这个前朝余孽,居然大难不死,还闹了个贡府结盟出来,是打算复辟不成?”
李清乾道:“他长孙氏并非皇族,得位便是不正,借千真派之力篡夺皇权,便是不忠,身为丞相不为江山社稷考虑,又是不臣。如此不正、不忠、不臣之人,怎能做得皇帝,天下百姓岂能服之!”
这几句话,竟说得南宫宜一时语塞,结巴了半天,才回道:“你怎知陛下不适合做皇帝,你了解百姓心中是何想法吗?你知陛下为了与千真派周旋,都做了何事吗?你一心想要复辟,欲将千真派铲除,可知千真派若是亡了,这天下必然大乱,到时兵戈不止,你又如何能应付,百姓岂能有好日子过?你说是为了光复大宸,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与那林外众人有何不同!”
李清乾冷哼一声,说道:“我既是皇族之后,就该让大宸复兴,不然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你倒是说说看!”
南宫宜顿时大怒,喝道:“大宸已经亡了,历史不能倒退,这便是天道,谁敢违背,定会遭上天惩罚!”
“那他李家呢?”李清乾同样喝道:“他李家就顺应天道了吗?今日他灭了千真派,日后天下大乱,也是他李家之过,这些话你难道不该对他去说吗?”
南宫宜盛怒已极,一把将他拽起,怒声道:“满口胡言,待我将你押回尚京,让陛下来告诉你何为天道,何为帝道,何又为人道吧!”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时,林外忽然响起一声高喝。
“尔等何人,竟敢捉我孩儿,找死!”
闻言,南宫宜大惊,在二人魂谷处重重击了一拳,随即将二人提起,朝山道跑去,暗自骂道:“狗东西,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害我没捉住李潇湘,李家这次定要取代千真派了。我需尽快赶回唐州,将此事报知陛下,让朝廷早做打算!”
至于黎星白等人,则被他丢在了林中。
黎星白叹了一声,随即说道:“此等是非之地,我们还是不要久留的好,以免被李家发现,丢了性命。三位兄弟既是贡府结盟中人,不如听黎某一言,暂且退避林中,待此事过了,再择机下山,如此可好?”
三人都曾听过黎星白的大名,知他才智过人,于是纷纷点头,护着他朝林中深处逃去。
此时猿霞峰上,妖兽纵横,喊声震天,刀光剑影中,无数生灵殒命。鲜血汇聚成河,流向山崖,随即化作瀑布,映红了整座山峡。
却无论如何,也冲刷不掉这滔天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