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纵使嘴角染血,纵使身着血衣,纵使身后是森森鬼域,纵使天空是无尽的血腥黑暗。
这一笑,依旧是那个在十万大山里才会出现的笑,依旧不临俗世,飘然若仙。
伸手,一滴血雨滴落,握剑,震天金雷呼啸。
鬼影奔逃,血雨倒流,万丈金光仿佛要撕裂这天。
猛地将剑拔出,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剑影翻飞,一个个鬼影睁大了虚幻的双眼化为飞灰。
数不清的鬼影扑向记,然后又被一道道贯穿天地的长虹送归虚无。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但记能从那一张张撕裂的大嘴中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吼叫。
很快,一个个鬼影聚在一起,炸开,变成血雾,然后再凝集在一起。
望不见尽头的镜面大地上一个个数十丈高的鬼怪拔地而起,血红的眸子齐齐看向那一人一剑。
之前声势浩大的金光此刻已经尽数湮灭在血云之中。
一道道紫黑色雷霆汇聚成的巨龙从云层中探出头,张嘴间黑白两色的电光闪烁。
一头...两头...无尽的苍穹孕育出无数的恶龙,一个个龇着牙,血红大眼宛如星辰点亮了这方世界。
血雨再次泼洒而下,一点一点直到连成血线,斜斜的刺穿这个残破的世界。
记的四周满是鬼怪,血雨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一道冒着黑气的伤痕,随后又迅速复原,然后再划破,再复原......
她紧紧握着剑,那个声音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彻底被毁灭了。
举世皆敌么?
她自嘲的笑笑,随后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为了狐狸,为了赵国,为了这无数丧生在乱世里的生灵,且让我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浩瀚磅礴的内息灌注在手中的无鞘之剑上,她将剑平举眼前。
眼底一抹莫名的神采一闪而过,她喃喃自语道:“就叫你患生吧,我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了。”
剑气纵横,她周身赤金色的内息升腾如烈焰,一瞬间蒸干了四周的血气。
血色不再,白衣如旧。
一头头巨兽鬼怪倒下,一只只恶龙头颅洒落污血,那个小小的身影纵横天上地下,喷薄的剑光下满是残肢。
不知道杀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无论在哪里,都是铺天盖地的凶鬼恶龙。
她喘着气,持剑杵地,又是几十只鬼怪张着大嘴扑了上来。
提剑,再战!
一道电光闪过,拿着患生的右臂消失不见,而记只是一个转身,左手接过剑,又是一剑劈出。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已然成了习惯,几个闪身,右臂复原如初。
手臂没了,一腿横踢依旧可以毁灭鬼怪。
腿消失了,用嘴咬着剑柄照样横击恶龙。
无声的世界,惨烈的厮杀。
这滔天罪孽,由我来杀个干干净净!
“没有了吗......”
记躺在最后一片空地上,患生就依在身侧。
好安静啊,似乎一直都是这么安静。
看着不再猩红的天,仿佛前一刻无尽的厮杀已经过去了好久。
“寻上山的十年,邪念化身主要在教导他,气运修正了历史轨迹,所以赵国才能压制反叛军。”
“同样的,你们依靠合梦花建立起的联系,也被邪念化身斩断了。”
听着突然出现的声音,记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患生说:“原来你没死啊。”
“你上山以来,气运也会修正历史,不过历史终究还是被更改了。”
记没好气的坐起来,把患生拿起,仔细瞧了瞧也没弄明白它是怎么说话的。
“还没有结束。”
没等记思考,画面一变,尸山血海消失。
这是...现实么?
记看着离自己不过一丈远的两个麻衣老人微微出神。
此刻两个麻衣老人已经不再行动,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此前因果已了。”
听着耳边的声音,记心中升起一股空虚无力。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她问道。
“继续封印他们。”
记有些无奈的说:“那过上一段时间不还是这样?”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我能封印他们么?”
没有回应。
记端坐,敞开自己的梦境世界,一根猩红色的手杖自她脑海中浮现。
“我不想世间再遭受一次这样的苦难了。”
她看着患生轻声说道,眼底的哀伤化作泪水滑落,然后滴在剑上。
“天道失职,且替众生谢过。”
猩红色手杖上一道道赤金色流光浮现,随后两个麻衣老人扭曲着飞向手杖,融入其中。
只是一瞬,手杖消失,宛如一根铁钉深深扎在记的脑海里。
两个麻衣老人哀嚎着,互相纠缠,随后变成一个巨大的黑瞳白眼镶嵌在已经布满血色的梦境世界。
而患生,也失去了那一抹神韵。
“老丈,不知道如今是何朝?”
农田里,弯着腰清理杂草的老汉抬起头,用肩上搭着的汗巾擦了擦眼睛才看清田边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人。
这人带着斗笠,面覆轻纱,腰间斜跨一把通体漆黑的无鞘之剑,听声音还是个姑娘。
“姑娘从哪里来?”
“山上。”记指了指远方的大山。
老汉神色一凛,那可是出了名的怪山啊,几百年了就没有一个能上的了山的,都是刚进去没多久就转出来了。他心想,怕不是遇到鬼了。
咽了口唾沫,老汉赶紧说道:“如今称夏朝。”
“不知已经多少年了?”
“这..”
老汉心里默默算了算,也没弄明白究竟多少年,头上的汗就更多了,拿着汗巾擦个不停。
“听说过赵国么?”
“不曾听说过......”
老汉声音越来越低,本就低着的头此刻已经更低了。
眼前白光一闪,老汉惊的一昂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看着四周视野空旷的田埂,老汉一屁股坐在地上,腿抖个不停。
一路上问了许多人,记才知道,距离她上山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
“我在那个世界待了这么久?”
记喃喃自语。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问一路找,过了三年,记才走到十万大山。
木屋还在,只是已经塌了,木板都快烂成土了。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她蹲在屋前,轻轻抚摸着还有一个形状的门板。
然后她又走到那块蘑菇石旁,青石依旧,只是多了些雨打风吹的刻痕,石边的墓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墓碑也早已归土。
“合梦花哪里还有?”
记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前站着七八个缩头缩脑的妖怪,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山里会来这么一个怪物。
没错,就是怪物,这是人干的事吗?一巴掌呼过来八个百年化形老妖怪全部被打回原形。
“这...”
互相看了看,最前面的一只老猴子拱着手说:“神仙,没有了啊,据记载,七百多年前的林狐一族祖地里还养着一株。”
随后他怔了怔,犹豫了一会儿后咬牙说:“可是,这林狐一族七百多年前就灭族了,最后一只林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们祖地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啊。”
记站起身,消失不见。
蘑菇石上,记静静坐着,面纱下的她双眼通红,无声的哭泣。
......
“短暂的记国,就这样结束了。”
丁予怀看了看右手上的手表,左手扔掉粉笔头,笑着朝下面的学生们说:“还有五分钟下课,同学们有什么疑问吗?”
下面立刻传来小声的讨论争吵。最后,一个带着眼睛的小胖子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我看了书后面的内容,记国覆灭后,重新建立的赵国政权不过存在了二十多年就被篡位夺权了,为何史书上却说赵国本应该还有两百年国运呢?”
丁予怀想了想,在黑板上写下“历史,任由后人评说。不过赵国的确是个好国家。”后走出了教室。
一个月后,丁予怀辞掉工作,脸上换上副冷冷的表情。
转了好几次车,出站后,天上飘起小雪,她换上一身白色长裙走进深山。
没多久,她坐在一块蘑菇状的石头上微微出神。
突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朝着面前的悬崖纵身一跃。
拍拍裙子上的灰,她四处看了看,惊喜的朝着一个地方跑去,那里一小片湛蓝色的花在阴影中摇曳。
走近,用手轻轻触碰,那股刺痛感......
她掰下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整个人躺在花间,脸上漏出甜蜜的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