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锤赢了陆远,心内得意。回到家中,瞅瞅四下无人,赶忙去柴堆前掏了个洞,把木马藏到里面。
还没收拾利索,身后声响,屋内走出一人,倒是把铁锤唬了一跳,当看到是妹子菱花,这才松下心来。
“爹不在家?”铁锤站起身,又回头望了一下。问道。
菱花刚才在窗前看到哥哥鬼鬼祟祟进来,知道肯定又是在外面干了坏事,不去点破。随手把辫子摔向脑后,咯咯一笑说道:“爹说去看看有没有套住猎物,这去了一会了,也快回了。哥,说不定今天又有野味吃了呢。”
“嗯……”铁锤应了一声,正要进屋,被菱花拽住。
“哥。”菱花问:“你刚才在柴堆里面藏了什么?”
听到这话,铁锤大惊,菱花从小就和陆远一起玩耍,比和他这个哥哥处的都亲,要是让她知道了今日之事,肯定跟他没完。
铁锤赶紧挤出笑容道:“没啥,就是几块木头,打算有时间了削把木刀来玩,又怕咱爹说我不务正业,耽误功课,所以藏了。”
菱花刚才看见,知道哥哥又在撒谎,非要看看,铁锤自然不依,两人正在拉扯,这时吱扭声响,柴门敞开,一个魁梧大汉走了进来,正是二人的父亲张力。手里提着两只野兔,却是满脸怒气。
铁锤虽然时常惹事,却是个孝子,自从母亲过世,深知父亲苦楚,见到父亲这般模样,身子不禁一颤。
张力哼了一声,把野兔摔在地下,抬手一个巴掌就朝铁锤扇去。铁锤昨日刚挨了父亲一顿藤条,这时又见父亲动手,心中一苦,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手到半空,看到儿子流泪,张力心中一酸,想到昨日对铁锤的一阵胖揍,藤条都断了几根,确实打的狠了。儿子虽然一声没吭,他的心里却着实痛楚。
叹了口气,手劲卸去,张力在铁锤头上抚摸几下,问道:“是不是欺负陆远了?”
铁锤这个气啊,心想哪个兔崽子这么嘴碎,转眼就传到父亲耳中。算算时间,应该不是堂哥,莫非是刚才一起回村的张小六他们?
铁锤还在乱想,张力又问:“你是不是拿了陆远的木马?”
铁锤不敢撒谎,呐呐答道:“我和陆远摔跤,陆远把木马输给了我。我怕你见到生气,就藏在柴堆里了。”
“那你刚才还骗我是几块木头。“菱花一指铁锤,使劲撇嘴。
张力摇了摇头,眼神透过篱笆,望向远方,风中飘来烟火的味道。
“去吧野兔烹了吧,剩下一只,饭后给陆远家送去,顺便把木马还了,别人的东西咱不能要。陆远对咱家有恩呐,要不是他,菱花的命早就没了。”
铁锤答应一声,低头捡起野兔,不敢去看菱花,去把野兔一只挂在墙上,一只提去灶前收拾。
月挂东天,银辉洒进小院。菱花吃饱回屋内睡了。铁锤收拾了碗筷,张力喝了酒,闭目养神。
铁锤不去打扰,去柴堆取了木马,又去墙上提了野兔,准备出门。
“铁锤。”不知何时,张力睁开了眼,眼中竟然含着泪光,
“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力道。
讲故事?铁锤惊讶,自小到大他可是从没有听父亲给他讲过故事。
以前一个猎户,打来猎物去镇子里面换些银两,却因为大字不识,算数不通,经常被奸商克扣。猎户不甘,就去理论,奸商算盘拨弄几下,居然是猎户倒欠银钱,猎户知道被坑,却又不能说出哪里错了。痛定思痛,回村就和大哥商量,村里凑钱在外面请来先生,教孩子们识字演算,猎户想再不能让下一辈出现哑巴黄连之事。
铁锤再笨,也知道父亲说的猎户是谁。
“爹,我错了!”铁锤咬了下嘴唇,低头说道。
前日,先生散学时让学童回家演算,这张铁锤平时只爱拳脚,字没识的几个,算数更是一窍不通。本想着去找堂哥帮忙,走到门口一想,要是堂哥告诉父亲岂不坏事,陆远好说话,家中就一瞎眼老娘,平时自己又对他敬重有加,这忙他肯定会帮。
不巧陆远未在家中,陆远母亲正在摸索着收拾院子,铁锤过去帮忙。陆母六年前因夫失踪,流泪不止,不久双眼失明。孤儿寡母,着实可怜。因陆远救过菱花,张家感恩,铁锤时常过来帮忙,自然轻车熟路。
问起陆远,原来功课做好后,见天色还早,就去桥北打猪草去了。
铁锤等陆远半天不见回来,看看天色将晚,就和陆母闲扯几句,偷偷把功课抄了,欢喜离去。
出门时正巧陆远归来,铁锤也不隐瞒,就把事情说了,陆远见他已经抄去,天色也晚,就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料昨日开学,先生一见铁锤功课,二话没说就去找了铁锤的父亲张力。张力性情暴躁,也是二话未说,逮到铁锤就是一顿胖揍,直把他屁股打的皮开肉绽方才住手。
铁锤遭此毒打,心内不甘,更是不明所以。他左思右想,断定是这陆远把抄袭一事告诉了先生,才害的他挨了一顿藤条。
越想越气,放学便去约了陆远,势必要教训一下出气,于是就发生了沙场一幕。
“哪里错了?”张力问道。
“我不该去抄陆远功课。”铁锤答道。
“可我就抄他一次,他也不该告诉先生。爹,你不是常说,做人要义气吗,平日我又是怎么对他……”
张力苦笑道:“这算什么屁义气,抄人一次,便会想着去抄第二次,到头来还是你学不到本事。再说谁说是陆远告诉先生的?”
铁锤撇嘴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事只有我俩知道。”
张力被儿子这话差点气哭,骂道:“真是蠢笨之极,你抄也就罢了,还把陆远名字一并抄上,真是让我张家颜面扫地。”
铁锤脑袋一热,恍然大悟,心想那天抄的匆忙,照瓢画了葫芦,更没去看看内容。这么说来,还真是错怪了陆远。
想起沙场把陆远摔得凄惨,铁锤一阵懊悔。忽又想起一事,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屁股疼痛,抄起野兔木马,一溜烟跑了出去。
跑到街口,有一人在月色中疾步走来,铁锤躲闪不及,正撞个满怀。
借着月光,铁锤看清来人,是他堂哥铁柱。
“大哥,你这是去哪里?”铁锤忙问道。
铁柱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你和陆远的事,陆远视那木马看做命根子,你又逼他,我真怕他一急之下去了西山。”
铁锤举了举手中木马和野兔说道:“是我错怪了陆远,正要去和他道歉。”
“那还不快走。”
二人来到陆远家门口,柴门半掩,屋内却是黑灯瞎火。铁柱喊了几声,屋内传出陆母搭话。问到陆远,却被告知陆远去了先生那里请教事情,很晚才回,不要等他。
二人又去先生那里,先生早已歇息,哪有陆远踪影。
“不好,莫非陆远真的去了西山?”铁柱担心道。
圆月高悬,照着铁锤铁青的脸色。他狠劲拍了几下大腿,一时没了主意。
“要不告诉大人们吧,西山还好,要是他真去了里面的蛇山,有点意外,可怎么向陆婶交代。”铁柱见堂弟不说话,催促道。
铁锤攥紧拳头,把脸一扬说:“不行,这要让我爹知道了,还不当场把我打死才怪。我到山里去寻陆远回来,要是他有点事情,我把命赔他就是。”
铁柱急的转圈,连连摆手阻止:“六年前村里去人打猎,追猎物走进蛇山,平地起了一阵腥风,走在前面的陆叔转眼不见了人影。从那时起,村里人再没有敢去那里,更别说这晚上。”
铁锤望着堂哥,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安危,心内感激。但想到这事因他而起,脸上瞬时充满了坚毅。
“哥,我心已决,明日清早,我和陆远要是回不来,麻烦你告知我爹一声。”
铁柱见也没有再好办法,就点点头问铁锤道:“兄弟,你已想好?当真要去?”
“一定要去!”铁锤望向西山,群岭险峻,一只大鸟正在月光里盘旋飞舞,隐约传来几声清啼,甚是好听。
铁柱苦笑,说道:“这大晚上的,又是去往山里,赤手空拳怎行,我去家里取两把镰刀防身也好。”
“一把就够了。”铁锤伸了伸胳膊:“就是遇到野猪狐狸,我拳头就能打它半死。”
铁柱按下堂弟跃跃欲试的胳膊,道:“知道你拳头硬,哥不比你,还是拿把镰刀踏实。”
“哥……”
“傻兄弟,我是你哥,陆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再有古怪,哥能让你自己去,还不叫小六他们笑死!”
中元夜,亥时,两个稚嫩的身影,快步走过石桥,借着月色,向着西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