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环最近的生意不多。这年头生意难做，人都穷，自然也雇不起杀手杀人。他闲了已经有三个月了。
李环最近每天的事就是去红牌楼里面喝茶，跟胖子聊天，聊的无非是最近圈里又出了几个厉害人物或者谁谁谁又被抓住砍了头。胖子每聊起这些的时候总是眉头紧锁，然后长长的叹气“生意难做啊！”
李环今天又喝胖子在喝茶。胖子欲言又止，盯了李环半响，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听说你最近收养了个女孩？”
李环冷漠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一丝表情。“是，挺可怜的，过了冬天我就让她走。”
胖子来了精神，猛一拍桌子，两眼似要瞪出来，嘿嘿的笑。“你也好这口？”
“什么这口？”
“嗨呀，就是...你...你懂的嘛...”胖子搓着手，神态猥琐至极。
那天，红牌楼里出了大事，一个年轻的后生把他的胖老板给打了。胖子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了，指着夕阳下越行越远的李环狠狠的怒骂。
“王八蛋，以后别想从我这出单子了！”
李环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院里，女孩刚刚用柴刀把木柴劈好，落成了高高一顿。
李环叫住她，示意她不要再干下去了。女孩擦擦汗，望着李环甜甜的笑，像是在等待什么奖励。
李环把手中的纸包丢给她，里面是一只散着热气的烧鸡。女孩吃相难看，吃得满脸都是鸡油。
李环望着正大快朵颐的女孩，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等到女孩吃完，他才缓缓的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以前爹爹没死的时候，他叫我梨花，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梨花，你的家人又是怎么死的呢？”李环望着她，梨花的脸还是黄黄的，瘦瘦的，可还是难掩她本身的清秀，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梨花小嘴一瘪，眼泪就流了出来。“是被别人杀死的...”
李环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最怕女人哭，一哭起来就是很久。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哄女孩。他拍拍梨花瘦弱的肩膀，却不知道说什么。
终于等他说到“别哭了，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服。”梨花不哭了。
梨花点点头，说她不要新衣服。李环有点尴尬，没等李环说话，梨花又缓缓道“若你过了这个冬天不赶我走，我便不哭了。”
李环正欲发作，却又望见梨花含泪的眼睛，长叹一声，只好作罢。
秋风一天紧似一天，李环也慢慢穿上了厚衣服，而跟在他身后逛街的梨花也换上了一身好看的新衣服，一双小靴子啪嗒啪嗒的，她再也不是李环刚见到她时候的那个小乞丐了，现在的她又白又嫩，脸上也丰润了起来，本来干枯分叉的麻花辫子也变得油亮起来，跟在她身后一甩一甩的。
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冬天到了，天上也渐渐飘起了雪花。李环本想着送梨花去私塾去上课，好歹也能识几个字，可她却从来对私塾的事情不感兴趣，反而对李环屋子里挂着的那柄长剑兴趣浓厚，几次跃跃欲试，被李环怒骂多次依然不知悔改。
李环把梨花叫到面前，神色庄严且肃穆，苦口婆心道“你不去私塾，女孩子不认字长大了都不会有男人要你的，懂吗？”
梨花别过头，哼了一声道“我不需要有男人要我啊！”
李环更气，道“那我要是死了，你连个墓志铭都给我写不出来！我要你何用！”
这话见效，整整一个周梨花从来都没有逃过课。
过了一周，梨花又不去了。
李环刚要发作，梨花却抢先开口，颇有底气道“你的墓志铭我已经会写了。”
李环刚欲发作，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敲门的声音三轻两重，是胖子。这是他们接头的暗号之一。
李环没答复，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外敲门的声音停止，门外的影子也随即一闪不见。
李环苦笑，怀里已经掏出了一排铜钱。
“滚去街上买东西吃吧，别烦我了。”李环伸手，把手里的铜钱塞进女孩肚旁的小兜里，轻轻拍了拍梨花的肩膀，梨花本瘪着的嘴巴立刻舒展开，伴随着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梨花跑出了门。
梨花跑出去不久，胖子推门就进来了，神情严肃。
胖子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李环半天，终于缓缓开了口。
“你还记得萧眉吗？”
李环一向稳健的右手忽然抖动了一下，他怔了怔，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自嘲笑笑，道“怎么会不记得...”
萧眉是李环的朋友，一个曾经的朋友，他们两个很早就认识了，李环刚到开封的时候，身无分文，若不是萧眉，李环现在可能早就变成了十年前寒冬里的一堆死人骨之一了。
那时候李环只有十五岁，他刚刚来到开封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了三文钱，他在路边的包子铺吃了两个包子，在开封寒冷的冬日，他不知道要去哪，更不知道他该怎么才能在这个城里生存下去。
是萧眉收留了他，他收拾出早已经荒废的小院，让李环住了进去，这一住就是一年，分文没取。
李环念过书，识字，萧眉便经常来到他的小院，跟他喝酒，品墙上的书画。其实李环并不懂书画，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在听萧眉说，时不时礼貌性的点点头。
或许萧眉也是个寂寞的人，他收留李环可能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一个人能跟他说说话而已。
那段时光是李环觉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没有没完没了的人要杀，也没有因为杀人而结下的各种仇。
萧眉会使剑，他的剑很快，他却从没用那把剑杀过一个人。
准确的说，那把剑只沾过一次血，就是他死的时候。他是为一个女人而死的。那日，龙山十三盗来了开封，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