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向宏远倒是老实了。他跟只大狗似的乖乖的坐在那里，任由罗玲玲一点一点给他把汗水都擦干。
然后，他忽然又低声开口：“刚才我看到你和大伯母说话了。”
罗玲玲的手就是一抖。
“嗯，说了。不仅说了，她还趁着我不注意，往我的包里塞了个东西。”
她轻声说着，就从包里取出来一个红包——这正是早上她发给大伯母的，现在却被大伯母给还回来了。
罗玲玲打开红包，就见到里头那十张大团结还整整齐齐的放在里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蓝色的一百块钱钞票也放了进去。
她给出去一百块，结果大伯母还给了她二百块！
对于一个农村妇女来说，这多给出来的一百块钱她还不知道要攒多久！
看到这两笔钱，向宏远眼底的醉意淡去了很多。
“其实小时候，我刚被爸妈接过去养的时候，他们真对我挺好的。”他轻声说。
罗玲玲不语，她耐心的听着向宏远追忆往事。
“他们还找大伯母问了好多我的脾气、我喜欢吃的东西，还给我扯布做了几套新衣服。家里大哥二哥都没有的新玩具，我有三个！那时候大哥二哥都羡慕死我了！”
“只是到了第二年，我妈怀孕了，之后她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再然后她生了小凤，她和我爸的心思就都放在小凤身上，两个人连个正眼都看得看我。”
“他们给我做的新衣服我穿了两年都破了，他们也不给我买新的，而是从堂哥表哥那里把他们穿不下的拿回来给我穿，然后给小凤做新的。”
“从小凤生下来开始，她每年的新衣服都有四五套，而且红的绿的黄的，各种各样好看的颜色都有。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真正疼爱一个孩子的话是这样的！”
“后来小凤长大了，他们越看小凤越喜欢，然后越看我越不顺眼，我妈开始动不动就找我的茬，骂我不听话。小时候小凤非要我带她玩，结果一不小心摔倒了，我妈二话不说就骂我，她还拿火钳把我一顿打，然后罚我在门口跪着，不给我吃饭。”
“然后她就抱着小凤回屋去了，她都忘了还有一个我在外头跪着！一直到了晚上天都黑了，她和爸爸在屋里逗小凤逗得哈哈大笑，也没想过出来跟我说一声‘不用跪了’”。
听他说到这里，罗玲玲的一颗心都揪得紧紧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小孩子这么狠，他们也太狠了点！”
“幸好大伯母一直在关心着我呢！他看我爸妈都顾不上管我，她就悄悄的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袋玉米粒。”向宏远朝她笑笑。
“你知道的，村里自家种的玉米都是一整根的，除非老了否则不会把玉米粒掰下来。可是大伯母为了让我吃得方便，她愣是把玉米煮熟后一颗一颗的掰下来，然后送过来给我。”
“就靠着她的帮忙，我才填饱了肚子，然后跪到了第二天早上。”
啊？
罗玲玲这下是真生气了！
“你爸妈就把你忽略了一个晚上？他们怎么干得出来的！”
向宏远脸色泛起一抹苦涩。“可他们就是忘了。一直到他们睡醒了起床带小凤出门玩，才看到我都跪在门口睡着了。”
“然后我妈又火大得不行，她骂我说我故意害她丢面子。她说本来我可以敲门喊人的，可我不，我非得故意在外头下跪，就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她有了亲闺女就顾不上领回家的儿子了！”
“那下次你就喊给他们听！”罗玲玲立马就说。
不是她故意诅咒向宏远，而是她可以肯定——这种事情肯定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的！
向宏远点头。
“我喊了，然后又被他们一顿骂。这次的理由是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号丧，吵到左邻右舍的，让左邻右舍以为她虐待我呢！”
“可她本来就是在虐待你啊！”罗玲玲说。
“可她自己不承认。”向宏远摊手。
“所以后来，我就不叫了，乖乖的在门口跪着。反正就算叫了，她出来骂我一顿，然后把我领进去家里跪着，我依然要跪到第二天早上。那还不如在外头跪呢！”
“好歹在外头跪的时候，大伯母都会来看我，给我送吃的。而且我都知道，她送完吃的也没有走，她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着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被爸妈接回去她才走。”
“知道有人一直在陪着我，我跪起来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哎！
罗玲玲叹口气。
“既然她都知道你在被你爸妈这么欺负，她也明明放不下你，她干嘛不把你接回去算了？明明你爸妈又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也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了不是吗？”
“可大伯和大哥二哥都不愿意。”向宏远说。
他只这么说了一句，就不再多话了。
罗玲玲却心知肚明。
他大伯——也就是他亲生父亲，身为六兄弟里的老大，当然是起到长兄如父的作用的。那绝对是个很好面子的人！
他既然把儿子都送出去了，那又怎么可能要回来？不然他这个大家长的脸往哪摆？
而向宏远的大哥二哥……
这两个就更现实了。家里小弟被送出去，家产就是他们俩平分。可向宏远要是被接回来，那就得分成三份，他们手里的东西全都得分出去一份！
其实六七十年代的物资比现在还要匮乏，村里人吃口饱饭都不容易。那么，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的这两个兄长这么坚持为自己打算无可厚非。
既然家里剩下三口人都不同意，向宏远的亲妈就算心里舍不得这个儿子，她也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向宏远在他养父母身边吃苦受罪，然后一步步的越来越被欺负得厉害。
想通了这些，罗玲玲都心痛了。
她连忙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亲爸妈不接你回去，你养父母不把你当亲儿子看，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有我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他们欠你的一切都给你补上！”
“我知道。”向宏远点头，“你这一年一直都在这么做呢！”
男人就把身体往她这边倾斜过来，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罗玲玲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