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这句话却不绝对,有时候不是同一类的物也能聚在一起,就像豺狼和小羊,因为豺狼要吃小羊,欲吃便欲猎,所以它跟小羊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多过同类。
人也一样,有时候往往互相算计的人更能走在一块,只因谁也不想吃亏。
就像眼下的易寒宇和白小小。
刺林山脉的特殊性导致了这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很相似,但在另外一种程度上来说却又大相径庭。
这似乎很矛盾,但更多的似乎是自然。
因为在这荒野的山脉里,一天到晚,你几乎都可以听到或者看到所有不规矩的事情。
在这里,规矩变成了奢侈,不规矩变成了正常。
所以易寒宇和白小小的不规矩就变成了很规矩、也很自然。
但自然不等于和谐。
在不和谐的气氛中,两人就少不了一路互相挖苦、打闹。
一天,两天。
一天打,两天闹。
到了第三天,两人前面出现了一个山谷。
在山脉里有山谷本是很正常的事,但眼前这个山谷却不正常。
山谷的地势显得有些倾斜,谷中央却又显得凸平。
凸平之上竟有一间大大的茅草屋,屋子边缘有三面篱笆围墙。
这是三合一开的建造风格,稳稳当当倚山而搭。
屋子门前用石头垒有一个简单的灶台。
此刻,灶台正炊烟袅袅,灶台前正弯腰站着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看起来很瘦削,也很轻健。
这时候,老人正在料理饭菜,神情很仔细,即便是听得有人前来,他也顾不得转身,只是将衣袖轻轻一挥,再一拂,然后咳嗽一声,道:“客官请屋里坐,是吃酒用饭?还是打尖?”
荒山野岭之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幕,易寒宇当下就不免稀奇,于是低语对白小小道:“小小,这老人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儿可透着古怪,依我看,咱们还是继续赶路的好,以免多生事端。”
白小小本来也是这么一个想法,可当她听到易寒宇的提议后,却偏偏改变了主意,她现在的行事宗旨是:
万事都要跟“这个该死的大大”对着干!
如此思想之下,她立刻就嘴硬道:“无妨,咱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眼下既叫撞上了,正好填填肚子,休憩一番再走不迟,想必大大也是这般打算的,对不对?”
话落,也不等易寒宇回话同意,她就径直朝茅草屋走去。
一走进屋子,她立刻就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入了一座已被盗墓贼挖空了的坟墓。
她感到有点阴森,但她不知阴森从何而来。
她开始打量屋子,这才发现茅草屋其实很宽敞,并且内有乾坤,分有一个大厅,一条走廊,两个厢房。
大厅里面摆放着四套方方正正的金丝楠木桌凳,想必是招待客人用餐时所用的。
既已涉足,易寒宇只好摇头叹气跟在白小小身后。
但他却是凝注着白发老人,然后一笑道:“掌柜的,好酒好菜务必尽数端上来,好处少不了你的,瞧见我身旁的这位婆娘了没有?她是大富贵人家出身,自幼便爱行侠仗义,挥金如土,倘若今日你的酒菜能合了她的胃口,那等你做完这一单子生意,或许就可以收手享福了!”
白小小闻言回过头来,怒目瞪视了易寒宇一眼,不过这当口子她也不好发作,只好气呼呼就近找了个桌位,缓缓坐下。
白发老人道:“是,是,客官尽管放心,小老儿的酒菜一准能让两位满意,还请稍待片刻,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易寒宇一边与白发老人搭着话,一边慢慢走到另外一套桌位旁边,大咧咧坐下,似是漫不经心嘀咕道:“真是猪一样的蠢女人,那张桌子底下一看就是堆过牛粪的,竟毫无察觉,就选了那里......”
他的声音很小,也很细,似乎是怕别人听见。
偏偏白小小还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她本能般自座位上跳了开来,连忙拍打身上的衣裳,仿佛真有什么脏污之物沾上了似的。
持续拍打了好一会儿,她才气冲冲地走到易寒宇那边,与其同桌而坐,厉声责问道:“你刚才说谁是猪一样的蠢女人?”
易寒宇却老神在在,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子上的木制筷筒,以及筷筒里面的筷子。
白小小这个火药桶没有了易寒宇这根火线自然也就点不着,两人终于和平度过了稀罕的一刻。
不一会,白发老人用木盘托着两套白瓷杯碗放在两人的面前,又将一个装满酒水的壶酒也放下,最后还有一盘拌好的牛肉片。
他笑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点头哈腰道:“贵客要下酒,请先用些牛肉,饭菜很快就好。”
易寒宇道:“不急,主要是味道要香,要淳,要正,慢些无妨。”
白发老人道:“阁下倒是吃里的行家。”
易寒宇一点也不谦虚,自信笑道:“那当然......”
说犹未尽,他又转口道:“掌柜的,你怎的只有独自一人?还莫名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开起酒家来了?”
白发老人无限感慨,缓缓道:“不瞒两位客官,小老儿姓莫,原本也是住在这片山脉里的一处猎户,早些年出远门做生意去了,为了梦想,一直不曾娶妻生儿育女,孤身一人兜兜转转几十年,最终也没赚够养老的本,就只好又回来了,唉!说来惭愧得紧,小老儿是天生苦命的人,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剩下,只剩下了这间深山酒家,权当是个念想依托罢,也算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了。”
易寒宇笑道:“这么说,掌柜的现在做生意却并不是为了生意?而是为了自己的心里去处?”
白发老人唏嘘道:“不错,正是如此话来!”
易寒宇却又不再接话了,而是一边听着白发老人的唠叨,一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然后端酒杯轻轻点了一小口。
只这一小口,他就忍不住忽然一干而尽,称赞道:“好酒!此酿淳香顺喉,入胃舒爽......”
这般评赞着,他就又给自己再斟满一杯,正待继续一口饮下,不料手中斗然一空,定眼瞧去,只见酒杯早已到了白小小的手里。
他叹了口气,道:“你!......”
“你”字还未出口,就见白小小略略掀起一些面纱,仰脖子一干而尽,旋即巧舌弄唇,诱惑无限,得意道:“的确是好酒!”
其实她压根就没在意酒的味道,她在意的是夺去了易寒宇的爱好。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能夺去他的,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很满足。
易寒宇无奈摇头,但也不计较,只提酒壶又斟满了一杯,正待再喝,发现白小小的芊芊玉手又一次搭在了杯缘上。
易寒宇苦笑道:“你要吃酒不会自己倒吗?乖,赶紧撒手,你若再喝了这杯的话,我可就没有杯子可用了,到时少不得还要劳烦人家掌柜的多多添加杯子。”
白小小不屑道:“添加杯子很麻烦吗?”
其实她本就是故意挑衅寻事,又哪里会听易寒宇的劝告?她巴不得易寒宇一口酒也喝不上!
说话的同时,她已是再次将杯子抢了过来,然后再次仰脖子一干而尽。
她这次已是将“物以类聚”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是豺狼,“大大”是小羊。
她与他的类聚,只是为了把对方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