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陨,年华随着鲜血在流逝,不停地流逝。
男人的痛,无限的痛。
黎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已因痛苦而颤抖,还有他的心,也在冰冷中越来越凝固。
他的目光已由悲伤转向冷酷。
因为红颜,他身上的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能改变。
女不负情,男不负义。
冰茹若非用了什么穷尽的手段,一定无法活到现在,而她之所以要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要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一些残酷的事实。
悲痛致使黎朝口不能言。
冰茹凄然道:“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只要你能知道真相,我死也甘心,只是......我好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远走高飞,好后悔始终没有成为你的妻子......”
黎朝在黯然中吼出声来:“不!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冰茹忽然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做你的妻子,我既是你的妻子,那有些话你就该听我的。”
黎朝道:“我听!无论是什么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
冰茹痛苦地咬了咬嘴唇,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声不成声,道:“我要你别......别去......别去找那个人......他......他......”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停止。
她的呼吸已停顿。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若非还有风在吹动,连大地都似已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座坟墓,可以埋葬所有生命的坟墓。
但风也是凄凉的,风声听来也令人心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朝才徐徐站直了身子。
但他却没有面对着曹飞。
他似已不愿再瞧曹飞一眼,只是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话曹飞本来很容易回答,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计已得逞,多说无益。
黎朝还是没有回头,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接着道:“我会不惜任何代价要你死!也要她亡!”
曹飞尖笑一声,道:“只怕你想多了,有些话,还是劝你不要说得太满的好。”
黎朝的胸膛起伏,但他强行控制着自己,在悲戚与怒火中沉默。
曹飞接着道:“怎么?一个女人就使你消沉了?其实你该感谢我才对,因为她活着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黎朝猝然转过身,瞪着曹飞,厉声道:“你以为你还能活?”
这句话,很简短,但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是一根针刺。
世上绝没有任何言词比这句话更能表达一个男人的决心。
杀意!
决心里的杀意!
曹飞忽然有点害怕,但旋即他还是脸色一狠,道:“冰茹姐一生的幸福实已断送在你的手里,你还不满足?你还想断送冰茹姐家人的幸福?”
黎朝闻言不禁脚下一个趔趄,他的手在颤抖,还未弯下腰,已咳出了血。
他中的毒本不深,但他还是咳出了血。
曹飞冷冷地瞧着他,良久良久,徐徐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黎朝的咳嗽还未停,猛然挣扎着扑过去,挡住了门。
曹飞却笑了,冷声道:“想清楚了?”
黎朝低垂着头,仿佛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良久,他才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你......你们已抓了冰茹的家人?”
曹飞得意道:“是!”
黎朝道:“你们想怎样?”
曹飞道:“要你和我们一起,前去除掉一个人。”
黎朝道:“什么人?在哪里?”
曹飞道:“青莲宗,易寒宇。”
黎朝的双手本已握成了拳头,握得很紧,曹飞现在每说一句话,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的拳头与他的人一样,已有了思想。
故事中坏透了的结局,使他的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脸色更苍白,双目中充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条燃烧的火焰。
曹飞接着道:“现在你已是我们的一份子,我要你记住一句话,‘杀手,永远都只能是冷血的杀手。’,你在别的事情上都能看得很清楚,唯独对于自己的身份、以及用处看不清楚,所以,这次我们只好借痛苦来教育你一回。”
黎朝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字字道:“不错,你说得对,我以后只会杀人,在冷血中无尽止地杀人!”
曹飞被这突然的打断泯得一怔,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黎朝诞生,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他只是收敛了一些自己的得意,换了种和好如初的口气,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曹飞的朋友,你认为我是在害你?我是在帮你!倘若冰茹姐不死的话,你早已死了!是我救了你的命!”
黎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是,我们是朋友,但以后却不是了。”
曹飞道:“为什么?”
黎朝道:“不为什么。”
曹飞还来不及开口,黎朝又抢先道:“以后记住一点,我可以忍受你侮辱我,却不能忍受你侮辱冰茹。”
曹飞道:“你还敢这样与我说话?”
黎朝道:“为何不敢?提醒你一句,在那女人的眼里,我这个人远比你这条狗的用处还要大,所以即便你现在就死在我的手里,我也不会受到任何打击报复。”
曹飞一愣,厉声道:“你说什么?”
黎朝道:“我说你是一条狗,一条可有可无的狗。”
曹飞道:“你!......你就这样对一个朋友说话?”
黎朝道:“我之所以一直忍你到现在,就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侮辱冰茹一个字的话,这侮辱就得要用血来洗清!用命来偿还!”
他说话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激动,他只是一字字接着道:“无论是你的血,还是你的命,迟早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曹飞仿佛骤然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边。
当他的身子砰的一声碰到门框的时候,他突然有种退无可退的感觉。
他忽然也在害怕中咳嗽起来,却没有声音,因为他的牙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鲜血,从他紧闭着的嘴角沁出,他开始尝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惧与不安。
黎朝抱起了冰茹的尸身,依旧没有瞧曹飞一眼,只是从他的身旁挤了过去,走出了门口。
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木屋外面!
两人做伴本不会孤独的,但当其中一个是死人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就会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孤独。
黎朝现在不仅感到痛苦,而且还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的双眼虽在黑夜中发亮,但却因为心伤而发亮。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血,本也是咸的。
但一个人的心若碎了,自心里滴出的血,就比泪更酸苦。
黎朝又在咳嗽,仿佛为了一些曾经的画面在咳嗽,也仿佛除了咳嗽之外,他再也不能做些什么。
他一边疾步而走,一边咳嗽,也不知道已咳了多久,只知道嘴角和衣领已被咳出来的鲜血染红。
他的腰似已无法挺直,但他此刻却喜欢佝偻的自己。
他喜欢在佝偻中抱着自己的爱人!
佳人已逝,感情犹在。
他根本无法抛舍怀里的至爱!
他多么想永远抱着她,但他却已不能!
枯林中有一截断木,断木中有一个掌印。
黎朝忽然想起冰茹为了给他送信,冒死挨了别人一掌。
借着月光,看着那个掌印,他的目光立刻冰冷。
因为掌印里遗留着一粒沙子。
那无疑是冰茹故意留下的,好让他找到真正的凶手。
他一定能找到凶手。
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线索,只要有这一粒沙子就可以了,因为他血液里天生就像是有种追踪的本能,甚至比野兽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曹飞效忠的那个女人势必要与他一决生死。
但死的必定会是他。
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是那女人的对手,而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是那女人的对手。
想到这里,黎朝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要报仇,就必须忍,就必须随波逐流,苟且偷生!
黎朝这一生经常都在做决定,而他做出的决定,一向永无更改!
他现在就已决定要为冰茹报仇,要对加害冰茹的人赶尽杀绝!
决心,能使一个人变得坚定。
夜色更深。
走了很久,很久,黎朝终于停住了脚步,抱着冰茹坐在地上,草丛里。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自己能再多陪伴一下冰茹。
就算冰茹已经死了,但他依旧永远会记住怀抱里的佳人,他对这个佳人的思念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那也正如冰茹对他的爱一样,纵然海枯石烂,她的心永不会变。
黎朝用自己的脸紧贴着冰茹那早已冰冷僵硬的脸,但他的双眼却在望着暗夜里的天空。
他喃喃道:“易寒宇,易寒宇......你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