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给我们带来了衣服,是白衣。
牛老说:“穿上衣服,今天送战死的兄弟。”
听到牛老这话,我与拖胖子也不在打闹,老老实实的穿上衣服,跟着牛老出了门。
红岩村外的那片花海依旧在,据说这里的花一年四季都不会枯萎,就算有凋零也会在第二个月重开。
我看见这里的花好像又多了几种颜色,也多了几个品种。来这里之后我就已经发现这片花海的变化,于是我也问过,答案就是这里的花品种并不止我们眼前所看见的,还有很多没有绽放,而它们绽放的时候也有一些花枯萎,它们就像是上下班一样,不停更替轮回。
在花海中央,这里被挖出了一个大坑。
坑前站着半个村子的人,一半都是老人,壮年的女人都穿着盔甲拿着武器,男人都是护村的武士与狩猎队的人。
在坑后放着很多马车,车上是此次战死的人。
星斗与古泽两人一个个的将尸体往坑里面放,其余人都在旁边看着。
我很奇怪,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有死人,只听过人被安葬了,却没有来看。
牛老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来参加葬礼。”
我问:“这个有什么限制吗?”
牛老说:“家人、战友、还有以前在无数次战斗中活下去的人。上次你才刚来是不用来参加葬礼的,因为你送别这些亡故的灵魂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感觉不到离别的忧伤。”
牛老说的对,事不关己,别人死了,我最多有些悲伤,但不会为死者悲伤。现在不同,这里的死人都是与我一起喝过酒,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我能活下来也许是侥幸,他们也许是不幸。
我明白了,这个葬礼只有会为死者悲伤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葬礼很简单,挖个坑埋了就是。但也不简单,因为歌起。
红岩村的所有人开始唱起歌。
没有歌词,只有哼哈的腔调,悠长悲凉,却能感觉到那种送别的情感。
男人的声音是粗狂的,像是山林间咆哮的野兽。
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如长萧一般的声音。
老人的声音全是悲凉,那种来自岁月的沉淀,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
整个花海间,这三种声音混合,本来没有歌词的长歌,却与天地融为一体,与此景融为一体。
我们看着尸体全部被放进坑中,看着星斗与古泽正用铲子将坑慢慢填上。
我的心是很复杂的,也许与这无词的歌声一般。
后来我也跟着哼唱起来,与他们的声音融合。
朝阳已经高起,暖阳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
本是早晨,风很淡的时候。一股秋风吹起,吹散了秋季淡淡的薄雾。
坑已经填上,牛老给没人发了一捧种子,这是花的种子,牛老让我们撒在坑上,他说:“撒了吧!来年春天它们就发芽了,离开的人也就回来了。”
我跟着大家将种子撒了出去,我回身看着这片花海,比起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现在我有了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也有了很多的悲伤。原来这里盛开的花下,都是一个个数不清的亡魂。
葬礼完毕,大家相继离开。
我看见初三拉着小不点儿的手。
小不点已经与初三一样高,朝阳照在他们身上。初三的身材魁梧一些,小不点虽然与初三一样高,但他明显瘦弱很多,从背影还是能一眼看见他们是母子。
小不点儿挺直胸膛,我看见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初三的背则有些佝偻,踱步间他们走的很慢,初三的侧脸很疲倦,眼圈还泛红,脸上多了些许的皱纹,秋风撩起的头发有些发白。
秋风朝阳,漫山的花海。
安静的周围,平静的人们,低沉着脑袋,周围的一切安静又祥和。
我深呼吸着,然后重重的吐纳气息。
看着大家都已经离开了,拖胖子回头对我说:“走吧!”
言灿身上缠着绷带,还倚着拐杖,这一次他本也是受了很重的伤,本需要在家里好好静养,但他依旧选择出门,毕竟这不是葬礼,而是一场送别。与言灿一样,凡是能够下床走动的人,都会来这里送别。在这红岩村,我本该与言灿关系最好,但我们今天早上见面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彼此见面都相互点了点头。
不止是言灿,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算是今天说话最多的人了。
现在我本以为与言灿的眼神交流也不过像早上那样只有片刻,奇怪的是言灿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之后,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而且眼神变的越来越奇怪,于是我很好奇的问:“怎么了?”
言灿叫住了大家,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然后才很小心的对我说:“杨露,你不要乱动。”
我没有乱动,只是转了身,扭了头,四周看了一圈,很平静,什么异常都没有。
言灿见到我的举动十分惊慌:“杨露,我叫你别乱动呀!”
我又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此刻我已经留意到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而且看我的眼神与言灿看我一模一样。
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而后好像有一只奇黑的双手伸了过来,抓住了我跳动的心脏,而后狠狠的一捏。
这种疼痛几乎是难以形容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意识瞬间下降,就连自己视力也跟着变黑。
幸好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不然我几乎要这样痛死过去。
等我抬起头时,天地变色,一片浑浊血腥,就连鼻子所嗅到的味道也满是血色。
我身前本来是红岩村的那些人,但现在我没有看见一个人,一个个的全部是全身血红,黑眼利爪,像是一群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千年僵尸。
而后,我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我哇一声大吼起来,将自己从梦中惊醒,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潮热的屋子里面。我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子,石头做的枕头很坚硬。我有些不舒服的睁眼观察屋子,这不过是红岩村常见的石木屋,我正躺在屋子正中间,因为地板是木板,所以躺在上面不会冷。我旁边是一个火坑,坑中放着一个铁器做的灶,这个灶有些像鼎,里面放柴烧火。
灶里的火光照在我的眼中,照在屋子里面那些人的眼中。
星斗、村长古泽、泽十二、言灿、拖胖子等红岩村重要的人物,就连牛老也在其中。
我记得这间屋子,这是村长的家。
我本想起身,但感觉头特别痛,身体特别沉,眼睛里面好像卡了一个什么物件。
我摸着自己的脑袋,疑惑的问:“这是怎么了?”
言灿走到我面前,放下拐杖,蹲不下身体却也尽力弯下腰看着我,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不?”
“啥?”
言灿想了想又问:“那你还记得我是谁不?”言灿回身指了一下屋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那你还记得他们都是谁不?”
我现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叫你师父还是言灿?你这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言灿跟着大家一起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小子还算正常。”
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明白。
言灿给我解释道:“刚才你两眼变得血红,身上冒出黑气,那浓郁的杀气与那妖怪几乎一模一样。”他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几乎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杀光。当时吓的我们几乎准备将你当妖怪给灭了,然后你小子就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