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后寝殿出来，玉宛正在殿外候着，见着我时便朝我微微颔首，使了个眼色，像是有话要说。
主仆二人一路速速回了和鸣居，一进了内殿，玉宛便吩咐了人都退下，关上门，谨慎道：“奴婢随王妃此去昭德宫，有重要发现。”
“什么发现，只管说就是。”
“诺。方才王妃在太后寝殿里时，奴婢在昭德宫院子里转了转，碰巧闻到了一阵煎药的气味儿，就循着那气味儿一路找过去，果然看见在后院一个偏僻处的屋子里，有人正在煎药。奴婢凑近细细辩闻，那药果真是安胎药。”
“看来我们先前的推测一点也没错。我今日有意擦了厚厚的馥云香膏，便是想试探下太后是否会有反应。当时，我伸出手去给太后敬献那对翡翠柿子雕件时，故意离太后近一些，太后当时便开始剧烈地呕吐。”
“的确，奴婢当时在一旁看得清楚。只是，这不同的人，身子有孕时，对气味的反应是不一样的，王妃怎知道太后一定会对馥云香有反应呢？”
“不，我并不确定太后一定会对馥云香产生排斥，但我知道，如果太后突然对馥云香产生了排斥，那就一定有问题。”
“这是为何？”
“女子若有了身孕，大多会对气味敏感。姑姑有所不知，我入宫当日是太后亲手为我戴上的凤钗。那时，我便闻见她身上擦有非常浓郁的馥云香，后来去昭德宫给她请安，我发现她的香炉里熏的竟也是馥云香。也就是说，太后平日里应是比较喜欢馥云香才是，可她今日却说自己对馥云香过敏，这不是十分可疑么？”
“王妃果然心思缜密，竟连这样小的细节也注意到了。”
“不仅如此，方才太后被我身上的馥云香刺激到时，有个小宫女端了碟小食进来，却被太后身边的宫女给训斥了出去，谁知那小宫女不慎将食碟打翻在地，我看见那地上撒落的，是酸梅子。”
“酸梅子？”
“正是又看见那撒在地上的酸梅子，我才更加确定太后已有身孕。”
玉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担忧道：“那王妃可想好了该如何与王上说？”
我不禁看向玉宛，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所忧心的事。从昭德宫回来，我便觉心神飘忽，总隐隐有些不安。如今我明知太后已有身孕，却假装不知，擅自替太后隐瞒此事，还要替她操办迁宫雍都一事。”
“那王妃是打算不告诉王上了么？”
我摇摇头，怅然道：“即便不告诉王上，王上也迟早会知道的。只是，如果我现在就去把一切都告诉王上，他一定会难以面对，那么事情只会变得更糟更复杂。此时若失去太后的支持，局面定会动荡不已。况且这种事情，叫他如何能忍？”
“王妃顾虑的是。可万一日后王上知道了，要降罪于王妃，该如何是好？”
我沉默良久，转身看着玉宛，道：“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你速速代我去一趟虞子先生那里，跟他说，我要一种能确保不伤性命的滑胎药。”
玉宛一惊，道：“王妃莫不是要……”
我轻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瞧着，想令太后及时醒悟，自个儿主动打掉腹中胎儿，定是不可能的了。若不提前做好准备，万一太后真的在雍都行宫诞下孩子，王上定会崩溃痛心至极，怕是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我不能让王上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而遭受来自天下人的耻笑。”
“可是，即便虞子先生给了药，想要给太后服下，又谈何容易？”
我叹了叹，定定地看着玉宛，严肃道：“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王妃指的是谁？”
“张御医。”我一字一句道。
玉宛惊讶道：“可是张御医并非咱们的人，又怎会轻易答应这样的事情？”
“他会答应的。”我笑了笑，见玉宛不解，继续道：“张御医身为御医令，每日必得为太后听脉问诊，我猜，他应该早就知道太后怀有身孕一事。太后如果去了雍都，他还是会定期去给太后请脉。他若不肯答应此事，那便是欺君之罪。”
玉宛点点头，道：“没错。他那般贪生怕死，何其看重自己的官职，他若知道王妃已知道此事，又岂敢不答应？奴婢这就去虞子先生那里跑一趟，顺便唤云夕几个来为王妃收拾行囊。”
我微微颔首，目送着玉宛出去，心中无五味杂陈。
没一会儿，便瞧见云夕掀了帘子进来，施了一礼，道：“玉宛姑姑说，王妃要去雍都，让奴婢来收拾行囊。”
“明一早就走，只管收拾几件要紧的，旁的不打紧的就不要带了，免得累赘。”
“诺。只是，主子为何突然要去雍都？”
“太后命我前去办一桩差事。”
云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便去整理衣物去了。边整理边小心翼翼道：“主子，奴婢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我瞧出这丫头欲言又止，便笑道：“几时变得这般谨慎了？”
云夕轻轻放下手中叠好的衣物，转过身来，道：“主子可还记得上次，奴婢说撞见无缪将虫子交给碧落，让翎妃送给太后一事？”
“仿佛是有这个事情，怎地？”
“奴婢昨儿瞧见翎妃将那些虫子交给了曦妃，让曦妃说是她自己派人出宫找来送给太后的。不知为何，奴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总之怪怪的。”
听云夕自顾自说着，我忽然感到事情不妙，不禁惊呼道：“糟了！曦姐姐会有麻烦！”
不等云夕反应过来，我已快步飞奔去了墨玉阁。一进了门，便瞧见红袖正在园子里剪花枝。见是我来了，先是有些意外，随即便赶紧施了一礼，道：“奴婢给元妃请安！”
“免礼。曦妃可在屋子里？”
“回元妃的话，曦妃此刻正在内殿里，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
那红袖说罢，便将手中剪下的花枝交给旁边的一位宫女，匆匆进了屋子里。
不一会儿，便见曦妃亲自出来迎着我，笑颜如花，欣喜道：“你总算是舍得来我这里瞧我一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