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讲。”
“为何？”
“虽是相邦所为，可我才是大幽的王上，我如何去解释、推托？他非但不会相信，还会令我的威严受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有一天他自己能想明白。”
“可是，你又何苦叫他白白地恨毒你？如此，他自然更容易受人挑唆了。”
甫尹叹了口气，脸色凝重起来，道：“那又怎样？同样是先王的儿子，你以为他当真对王位就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吗！倘若他自己没有半点觊觎之心，任凭那些人如何挑唆也动摇不了他。可若是他自己动了那个念头，那就怪不得别人。”
我蓦地一惊，不知为何心中十分悲怆，看着甫尹道：“若是能将雨滴太妃放出来，说服左贤王放弃，从此远离咸都到封地去，那王上是否可以不再追究，放他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甫尹朝我走近一步，盯着我道：“你为何如此紧张他的生死？”
我不由得后退半步，明白甫尹向来多疑，我与左贤王虽不过泛泛之交，但自入幽我也没什么朋友，上次他提醒了我之后，或许在我心中，已把他当作在大幽唯一的朋友了。
于是，我想了想，淡定道：“难道王上心中就不在乎他的生死吗？从王上方才与我所说的那些往事，我明显地感受到你内心对太妃和左贤王有着很深的情谊，若是左贤王当真因谋逆而丧命，我想最痛苦、最伤心的那个人，莫过于你。我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更不愿看到你痛苦。”
甫尹仍狠狠地盯着我看，只是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带了嗔怪的意味，道：“你少拿这些来唬弄我。雨滴太妃是万万不能被放出来的，如今，或许合欢苑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如果我放她出来，她一定会再次遭人暗害。”
甫尹说罢看了我一眼，我瞬间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指太王太后？”
甫尹点点头，我继续问道：“为何？太王太后为何非要置雨滴太妃于死地？”
“只要她还活着，对太王太后及宗室大臣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和障碍。当年母后得宠后，雨滴太妃便失宠了，太王太后一直怪她对我母子二人心慈手软，不肯伤害我与母后，才让我与母后得了机会。所以，在他们看来，想要完全操纵甫贤，就必须除掉雨滴太妃。因此，如果我不能赦免她，那么在甫贤心中，我跟那些真正害他母妃的人又有什么分别？如果我赦免了她，甫贤未必会因此就听了他母妃的劝告，悬崖勒马，但太妃一定性命不保。”
我不禁想起了那场大火，这样想来，那场大火正如雨滴太妃所料，定是太王太后所为。难怪她说，自己不过是太王太后的一颗弃子，她是为了保护左贤王才苟活至今，她说她必须要除掉太王太后。
只是，甫尹既然能想到这些，又怎会不知，雨滴太妃才是左贤王唯一的软肋。
我心思沉重地看着甫尹，认真道：“话虽如此，可你当初留下了太妃的性命，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到，他日若左贤王叛变，你便可拿太妃的性命来威胁左贤王投降？”
“你原是这样看我的。你想听真话吗？”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甫尹，点点头。
“我的确有想过这一天。但我当初下令将她囚禁在合欢苑时，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至少当时救下她，只是为了保全她性命。你信吗？”
是啊，我怎能这样揣测他？他今日能与我说出这么多陈年往事，又有哪句不是肺腑之言？要说可怜之人，他才是那个总叫我感到微微心疼的人。就凭这个，我怎能不信他？
我眼眶微润，静静地看着甫尹，柔声道：“我信你。”
他走上前来，将我轻轻地揽入怀中，不再说话。
我沉静在他身体的余温里，衣领子处散发着麒麟香幽冷而迷人的气息，深深地吸引着我，不禁将脸深埋在他胸前，轻声道：“所以，你心中根本放不下与左贤王这段手足之情，对吗？那，你，你会杀了他吗？”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将我搂了更紧些。
半晌，才听他肃声道：“甫贤的命在他自己手上，不在我手上。”
自甫尹登基以来，吕回辅佐朝政，与宗室大臣之间的矛盾从未间断，宗室老臣皆为太王太后的党羽，太王太后对左贤王的偏爱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依这等情形来看，只要左贤王不反，东方甫尹哪怕力排众议也会保全他吧，可若真的反了，东方甫尹便没了保全他的理由。
我在甫尹的怀中安静地思量着，道：“你是想让李衮从中挑起宗室与相邦吕回两方争斗，一来好让他们互相消耗，借此拖延时间，做足准备。二来也是在给左贤王考虑的时间，对吗？”
良久，我仰起脸望着他，见他低下头笑着看我，道：“世间女子，皆不及卿卿聪慧。”
一听他唤我卿卿，脸上便是一阵滚烫，低下头去，温声道：“王上如今想要将他们一并铲除，的确不得不走这一步险棋。”
甫尹正声道：“昌平君是朝中左相，可他忌惮于吕回在朝野上下的强势，多年来忍气吞声，不敢进言，不敢得罪，左相一职早已形同虚设。我正是看出他对相邦不满已久，所以才拉拢他替我秘密训练三千勇士。”
“王上要这三千勇士来做甚？”
“这幽宫上下的守卫一大半皆为相邦所布，一小半为太王太后及宗室所布，一旦有变，我岂能没有属于自己的近身防御？眼下还有一事，怕是要让你受些委屈。”
我渐渐挣脱他的怀抱，没好气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自从你假装专宠我以来，我受的委屈还少么？有时候我还真是分不清你究竟是做戏呢，还是真的入戏了？”
甫尹抿嘴笑笑，道：“那你呢，入戏了么？”
我白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道：“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