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着教会的骑士离开后,善日的神父冉.尼米埃尔掀开告解室的幕布坐了进去。
他开口向老安东问道:“你和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黑色的幕帘被卷到了告解室的顶部,昏黄的烛光从入口处照进来,飘忽不定的阴影似乎将告解室的内部连同冉神父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的地方,被光亮照着却显得有些灰暗。
另一半的地方,潜藏于阴影却又能隐约看见。
安东牧师没有回答,告解室中的黑暗寂静一片。
“所以,”冉神父有些烦闷地开口:“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是你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当了告解牧师。”
“因为在告解仪式中。”老安东开口,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倾听比开导更为重要。”
“而神父兼职告解牧师,一般是在偏远乡村人手不足的时候。两者的兼职既会带来权威,也会带来压力。”
“确定了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是吗?”冉神父的语气有点恍惚,他摇了摇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冉了口气:“他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我见得太多了。”
“脆弱而敏感,沉默又多变”
“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经历,只会加剧他这种不成熟。”
“你和乔纳尔选择了他,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并不是我和乔纳尔选择了他,”老安东的声音传来:“是圣剑选择了他。”
“那不一样,”冉神父粗暴地打断了老安东的讲话:“教会应该教导他、训练他,而不是被圣剑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把他当杀人机器一样推出去。”
“让一个15、6岁的孩子拿剑,你们就那么自豪吗?”
冉神父几乎是咆哮般地说完了这段话,而老安东也沉默的没有开口。
“他认同善日,但这还远远谈不上信仰,所以他不明白审判骑士意味着什么,对自己的职责充满了迷茫。”
“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整天去胡思乱想然后追喜欢的女孩,而不是在夜里当教会的屠夫。”
老安东叹了口气:“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而面对审判骑士的职责感到迷茫......杀人当然会有负罪感,而他成为信徒就能没有负罪感地杀人了吗?将一切行动推脱给信仰和神灵,那只不过另一种形式的不经思考和麻木。”
“最狂热的信徒离堕落只有一线之隔,比起单纯的信仰,正直的内心和善良的灵魂能让他时刻警惕。特别是在那种工作下,那种排斥和负罪感能让他冷静下来。”
“所以,确定了的事情总是有道理的是吗?”冉神父的语气恍惚地摇了摇头。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蜡烛在空气中寂静地燃烧。
“你相信他吗?安东。”冉神父突然冒出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老安东有些错愕,反问道:
“什么意思?”
“那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冉神父怔怔地说。
“......”
“从胸口刺入,因为那是弱点,一击毙命,因为有所准备。”
冉神父开口:
“但你不会认为这事闹得这么大,仅仅是因为一个没被抓到的连环杀手,在两个月内杀了14个人吧。”
“还记得15年前的那次震惊边境领的凶杀案吗?一个圣治城平民窟的狼人少年,划开了上一任王国总督的胸膛。”
“你想说什么?冉?”
冉神父盯着告解室之外的蜡烛幽幽说道:
“半个月前的时候,我去娜薇娅看了一场戏,安东。”
“那是部很老的,也很不知名的剧。”
“那部戏由莎士里德所写,是在他写出王子复仇记之前,依旧过得穷困潦倒的时候写的。”
“与后来莎士里德注重故事性,以塑造人物和冲突为主的正派写法不同。那个时候的莎士里德,就和大多数穷困潦倒的剧作家一样,笔下的作品怪诞、癫狂和不足所云。”
“传说这部剧是在他服毒自杀未遂,被母亲救下来后写的。讲述了一个怪人,在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之后,想逃避到没有人的地方。他于自己的内心说话,奔赴于狂野和荒山,但最终却发现了更大的真相,落入悲哀之中的故事。”
“这部剧当初没有名字,莎士里德的手稿上只在最后一页的背面写着一句话—莎士里德写于ad769年的风雪月。”
“后来收录这个故事的人,根据主人公的名字和剧情为其起了一个名字。”
“其名为,”
“失心者奥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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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外,暴雨与狂风似乎永不休止般地在深沉的天空中鼓动着咆哮着。
屋檐上,雨水不间断地倾泻在瓦片上。
流淌的溪水,汇聚成了小河,最终化作瀑布从边缘坠落。
这里是雨中的世界,就像一刻凝固的时间,被固定重复地播放,看不到任何的变化,直至雨的尽头。
正对教堂的民居屋顶上,有人潜伏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块沉在河床的岩石。
趴在屋顶的人,穿着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外衣,戴着头套和口罩,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趴在屋脊的另一侧,拿着一个竖立的黑盒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教堂的门口。
雨水从屋脊流到屋檐,流过那人的两侧,他的衣服浸泡在水中被完全打湿。
完全浸湿的衣服僵硬地粘在他的身上,黑衣人有点不爽地移动了一下身体,他的四肢已经有些麻木了。
穿着这种冰冷、沉重的衣物潜行,不单是对意志的考验,而且会让身体僵硬,一会战斗的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能不能发挥出平时五层的实力。
但还好,如果要在大雨中战斗的话,对方也是一样的。黑衣人叹了口子,如此自我安慰道。
不过真的好慢啊,黑衣人舔了舔自己的牙床。
现在距离目标走进善日的神殿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虽然从一开始就没相信雇主给出的资料,目标肯定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善日信徒,毕竟没有谁会冒着大雨到教会来向神灵祈祷。
但毕竟这次给的钱很多,预定人手也比计划中多加了一倍,大雨的天气也很适合暗杀,所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躲藏在阴影中的黑衣人如此想到,他微微转动黑盒,视线中看到了其他几个潜伏转角,草丛、或和他一样趴在屋檐上的人。
他点了点头,放下黑盒,想往左边移动一下,以便于更好地监视教会的大门。
但目光从盒子中退出时,他却有些奇怪地发现,屋顶的雨水,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口,他的两只手肘已经完全浸泡在了水里。
什么?当他刚有这个念头时,蔓延到胸口的水流突然迸发,包裹住了他的面部。
清澈流动的雨水,此时却变成了有生命的黏胶,不停地往黑衣人的喉咙里钻,
他的头部被完全包裹,无法呼吸和发声,四肢被流水束缚,无法动弹。
我们被袭击了,我必须发出警报。黑衣人的脑海本能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他的右手吃力地拉扯着透明的黏胶往胸口移动,那里有用于紧急联络的信号弹。
但,不知道为什么,黑衣人自喻受过专业的刺客训练,平时能一口气能在水下潜伏十分钟,现在却不过四五秒,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昏迷的边缘。
那是被突然的袭击和身体的压迫所导致的,并且当液体侵入喉咙时,黑衣刺客的舌头尝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某种催眠药剂的味道。
专业的刺客训练,也只能让他在药物面前多撑个几秒,在最后的时间,黑衣刺客挣扎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教会的大门。
那里依然紧闭着,而潜伏在外面的杀手们,还在等待着它的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