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真领完东西,就来到了他被分配的帐篷里。里边已经有几个人了,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见有新人进帐了,便有人挥了挥手,常真也微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
常真随便找个地方歇下了脚。这帐里并没有什么好条件,连基本的床铺都没有,不如说这里仅是一个避风所,新兵们也只好就地而栖。
其实常真的乾坤袋里是装着被褥的,但是他却没有拿出来。应该说每个人纳伍之前都觉得营里应会分发被褥,只不过常真的母亲更为细心些,以为发的被子若是薄了的话,还可以自带上一床以备用。虽然这种情况下常真是应该窃喜的,但他实则是有些愤怒的,他开始有些质疑这新军之上的老军、老军之上的将领、将领之上的统治者。如果下属仅是上级单纯拿来利用的工具,那所谓的统治者又算什么?
常真选择了与这些营友同甘共苦,这可能就是冥冥绽放的军魂。
营里比较冷清,毕竟是小孩子,根本没什么社会交际,遇着生人也不知如何搭话,就是怯生。大家都闲在自己的圆圈之地,又仿佛各自都在忙着一样。
夜里真的是寒夜,不过这种气候对于外头的雪堆来说是最舒服不过的了。帐里的人打喷嚏的打喷嚏、哆嗦的哆嗦,就是没人说话,人人抱着自己的铜铁盔甲,不知是抱暖了还是抱的更加冰凉了。人人好像都熟睡了一般,其实这一夜一个人都没睡好。
终于到了第二天,卯时,营帐之间回旋起了军哨声。
“集合!集合!……”
士兵们晃晃悠悠、昏昏沉沉,有的伸伸懒腰、有的清清嗓子、有的甚至还在地上打起了滚。就是这么一群不成器的孩子,竟然是新晋的武兵。
年年如此,负责这方面的军官自然是习以为常,便抡起长枪,闯进各个帐里,反握着,用纂的那头逮着墨迹的就扎。杀鸡儆猴,纂头自然是不锋的,不过倒霉的被扎一下也得疼个时辰。
孩子好吓唬,见状都紧怯了起来,慌慌张张都出去了。
喊孩子们集合的那些人其实也算不上将领,就是些老兵,打仗派不上用场,只有一张薄嘴唇、一张厚脸皮。这些人来管新兵,自然会把平时受尽的委屈发泄给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瞧瞧你们站得个什么屎样!高矮个从左到右一排二十个往后站!”
瞅瞅这话说的,素质高低且先不说,问题是自己的话都没说明白,还要求别人用正确的方式对待自己的病句。
新兵们终于是站好了队,看着整齐,但有个军官显然还是不太满意,又逮人扎了起来,理由更是荒唐。
“你看你长得真猥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竟然因为长相平生第一次被人判为错误,这可能就是他的人生入俗的第一步。他抬头看向那个军官,眼角写尽委屈,而那个军官却没有一丝心颤,反而是更加得意。
“你们是什么你们告诉我?!”
……
“你们是士兵!可是你们的盔甲、你们的武器呢?”
……
“登记的时候这些都发给你们了吧?它们就是你们的脑袋!心脏!”
……
“赶紧回去穿上你们的命!三分钟之内给我回归原处!”
士兵们乖乖听命。其实这话本来就是事实,可是在那个人口中,它却让人听着厌烦。
“一大早上犯什么神经?”有人小声嘀咕,旁人唉声回应。
……
“今年还是不够。”
“唉,两百号人诞于一年内实在是过于紧促。”
几个军官交谈着,表情流露出忧郁与无奈。
这不是十分正常的吗?强迫与压榨换取的绝不是心安的服从。自从朝中新策实施以来,百姓家里实在不想再要子嗣了,除非不得已,真诞下了孩子就算沿着长一辈的苦路苟活一生了。
三分钟之后,每个人都已就位完毕,那些领队又高腔作势以看似有用的方式整顿好纪律,军列之间呈出整齐的身姿,但确实是算不得挺拔。
待静谧后,整个院子中任何一个东西都是这里的背景。新兵们眼光直指前方,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偷瞄那些凶巴的军官。他们有的甚至不敢动一下手指,因为此时他们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引起那些被称为“犯神经”者的注意,任何正常人都不敢轻易去招惹神经病。
说他们是神经病也许是高抬他们,因为神经病不知天高地厚,但他们却畏惧强者,恃强凌弱。
就这样静了许久,静了天阴云犹豫,静了汗乏心疲惫。
镇长终于出来了,起码在于寂静之中,他便是此时的救世主。
对着近两百新兵,镇长大喊:“为了你们路途中的安全,我将在你们当中选出两个兵长,也就是东德这届新军的领队,这将成为你们一生中第一个军衔,有能力的话就来争取吧!”
听到这些话,有些人是蠢蠢欲动的、有些人是犹豫不决的、也有些人是自卑的。
镇长说完便坐在了队列的正前方高阶上的由下人们精心布置的宽椅上。
几个军官便一同布置起了此次的选举。
“你们当中有没有行渊者?”
“行渊者出列!”
队列中便漫漫悠悠出来十八个人,站成一排。同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在大陆中原,并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学习运用体内的渊气,平民子弟一是没有那个机缘,二是没有什么地位和财富。就算你是天赋之上百年难遇的习渊奇才,但因为你那平淡无奇的命运封锁着你的道路,你的眼界就很难览下前方半里之地;相反那些地位之上资质平平的簪缨之族,正因为物质力量能为他们提供捷径,他们便可在山峦之上畅通无阻。
虽说普遍如此,不过命运虽是定局,人生却是自己活下去的;活下去的便是后天命运,虽与命运有关,却能使它延伸、或者改变,只不过后者少之。
常真也是没出于特殊,虽然看起来他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但根据常家精修的家苑以及常父未知的身份,可见常家还真不是普通的平民家庭。这十八人里,常真也是生的比较出众,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少了些稚气,殊不知他却是整个队伍里年龄最青的人。
“一共只有十八人吗?”一个军官说道,随后审视了一遍这十八个人,再然后点了点头,似乎心里已有些主意,“从左到右,每两人一组进行决斗,胜者晋级,最后赢的人可做你们所有人的领队。”
现在每个人都已心知肚明,这个军衔的争取只有行渊者才有资格,而那些之前没有机会接触渊气的人似乎已经深刻被那些阶级上的冷眼视为低等。那些由他人陪衬的高阶者甚至没有心智考虑到其余人的意志,无论他人是愿意还是否认。
这不就是冰冷冷的歧视吗?
“这并不公平。”
常真心中确实不满这种决定,尽管它在一定程度上有一定的好处,比如统治与被统治的意念深入到每个人的心里,受益者不嫌利多、亏损者不驳益少。常真的不满源于他心中的公义,但这却阻止不了它不可避免的存在。
“如果因为你口中所谓的公平而选择一种浪费大家时间的途径,那才叫真的毫无意义。”
“他们没有修习过渊气并不代表他们差。”
“但却能说明他们弱。”
“我不同意!”
这世上没人会因为你的正义之辩而对你刮目相看,因为你站的角度不属于他们的层级,那一腔热血反而会被看做是幼稚且无用的蠢话;就算你们身在同一层台阶,也避免不了你是别人眼中的那颗墙头之草。
“有意见也得等你有资格了再来讲!既然你那么想出头,那就你这一组先决斗好了!”
对于常真的顶撞,那名军官的面子显然有点挂不住了,所以他并没有给常真说下去的机会。
说不通的路果然需要某些通俗的手段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