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小白垂了垂眸子,看着悠悠一片的黄泉,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在不计光阴的魂阁府,抱着计量日子,带着目的地活着,哥哥这些年来过得到底有多苦啊?
“这是哥的事情,我保证,只要找到那个人,为父母报了仇,只要这样就好了,这样之后我就陪着你好好守着黄泉,用剩下的全部魂力。”
小黑隐约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但是他心里的痛小白不懂,放不下。
执念太深。
“哥,我们执念都太深了,像酒鬼叔那样不好吗?”
小白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黑色的石阶上,露出了和表面年纪极为不符合的哀愁。
脑袋靠在哥哥的身上,腰间束着摄魂铃不摇自响,发出阵阵低沉地悲鸣,那个雨夜,一定是哥哥的噩梦吧?双亲和唯一的弟弟接连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是怎样一种刀绞的痛?
他是他的执念,他又是他的执念。
哥哥如果能够放下,他也就放下了。
世事无常,他们是世间的无常,却看不破自己的无常,守着自己的执念,在黄泉边看着别人的无常。
无常无常,终究也就是两个固执的孩子。
奈何桥头的石阶上,坐着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醉醺醺的眼眸中,余光一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只酒鬼穿着破破烂烂地红色袍服,披头散发之下看不清容貌,生前兴许是个达官贵人,可是这里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也许十殿知道,但是从来也没有说过,所以奈何桥上的酒鬼也就成了一个谜,小白经常会在工作的闲暇去酒鬼的葫芦里偷两口酒喝,他也只是假装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哪怕是对他那壶怎么也喝不完却是唯一能够使他醉生梦死的酒也是一样的不在意。
没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谁知道他留在魂阁府的理由,也没谁知道他有没有喝过奈何桥上的热汤,没谁知道……当然,也许这些十殿都知道,但是十殿没说过,也就没谁知道。
因为太过久远了,小黑小白来的时候他就要已经坐在那里了,而且那个时候他的身上甚至结了层厚厚地灰尘痂翳——这说明他已经很久没有移动过了。
酒鬼看着小黑小白,貌似想起了一些什么,忽然有些悲壮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嗓子里冒起阵白烟,猛得灌了几口酒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了一会儿。
的确,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他活着的时候,想起了那些悲惨的时刻,想起了那些快乐的日子,富有朝气的少年也曾鲜衣怒马,也曾幻想过或是居于庙堂之高或是处江湖之远,忧君忧民……
那时候可真是快活啊,他是下户最有名才子,出口便是诗篇,提笔就成文章,诗中是山水,山水之间也是诗篇,有美人如玉,有黄金书屋。
思念及此,饶是被酒麻醉了无数年的灵魂终究出现了一丝丝地松动,想到这里的一瞬间,他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微微地那么一翘,但是真的笑了。
眼角却有眼泪落了下来。
他就不该信那一句:你才华横溢,应当去考取一个功名状元啊!
但是年少轻狂的他去了,而且一去不返。
考取功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写出来的文章和书法均让考官瞠目结舌赞不绝口,一路从下户考到了京都,最终走进了那个所有天下读书人梦想着的圣殿。
现在回想起来,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在庙堂之上,他只适合做一个山水之间的墨客。
初到金銮大殿上,周围金碧辉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异常的不适,但是依旧坚持等到了那个人的姗姗来迟。
是帝王,在人间界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帝王。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帝王都是仁慈善良的,但是他却错了,能做帝王的,几乎没有一个是仁慈善良的,哪怕是其中的一个词,他们都挂不上。
伴君如伴虎,那时候他还不懂,脑海里的君王还保持在书册里说讲到的尧舜禹汤。
可梦是梦,现实永远不会管你有没有准备好。
青山绿水,浩然正气。
那些牌匾上写得倒是冠冕堂皇的,见面之时,他本是抱着一百分的期待,却得到了一万分的失落。
“如此貌丑,以后者居位即可。”
简单地一句话,毁了他所有的幻想。
第一次,离开下户之后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
文人墨客,为官为德,居然要以相貌来取人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可惜那个叫李白的人,明明诗文写得那般好,长得也好,却离开了长安,一路向北去了,自在逍遥。
多羡慕啊,离开人世间的时候,他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
雕梁画栋之上,布衣之怒,不过是以头抢地,血流五步,还被人嫌脏了大殿朝堂,很快他的故事也就被人忘记了,在朝堂上走动的,指点江山的,便成了那个因为长得好看而被选上的第二名。